为什么说《呐喊》、《彷徨》是中国现代小说的开端与成熟标志?
(一)“表现的深切”—独特的题材、眼光与小说模式
1、题材的变革:鲁迅在论及中国文学的变革时,首先提到的是文学题材、主要表现对象的变化。传统小说的人物多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神仙鬼怪,极少是普通平凡的角。
2、故事情节的弱化与灵魂揭示的强化。传统小说比较注重情节的曲折和故事的完整性,但单一的线形的因果关系的情节难以展示人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呐喊》《彷徨》为了更深入的揭示人们灵魂状态,大都以人物的情绪感受为小说的整体框架,故事情节和生活画面被编织进人物的情绪感受中。
《故乡》以“我”感伤的情怀把故乡的落寞萧索和故乡人的辛苦麻木贯穿起来。《孤独者》以我与魏连殳的三次相见与一次书信往来展示其悲剧命运的过程。《伤逝》更是以手记的方式直接表现主人公涓生的心理流程。其余的则是选取几个细节或生活场面,连缀起来表现,如《药》《风波》《祝福》等,只有极少数是相对完整的故事。
3、“看/被看”与“离去——归来——再离去”两大结构模式。“看/被看”模式在一篇极富象征意义
的小说《示众》里有着独特的表达:叫卖馒头的胖孩子,红鼻子胖大汉,秃头的老头子,梳着喜鹊尾巴的老妈子,都只有一个动作: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有一面看别人,一面被别人看,由此构成"看/被看“的模式。但他们看的是什么,为什么看,连自已都不知道。社会体的愚昧、麻木、冷酷由此体现出来。
这种模式在《呐喊》《彷徨》中构成一个系列,如《狂人日记《孔乙已》《明天》《头发的故事》《药》《祝福》《阿Q正传》等。在这类小说中,在看客看被看者的背后,常常还有一位隐含的作者在看:用悲悯的眼光,愤激地嘲讽着看客的麻木与残酷,同时传达着鲁迅的生命体验和情绪记忆,如悲哀、孤寂、恐怖、愤激、绝望等等。
《祝福》也有类似模式的描写:祥林嫂的儿子被狼吃了,她到处倾诉自已的痛苦,祥林嫂的不幸并没有引起真正的同情,而是被人们转化成了可供消遣的“故事”,通过鉴赏别人的痛苦,来宣泄、转移、遗忘自身的痛苦,从这种鉴赏中达到自我满足(自我崇高化),而在新奇感过后,立刻“厌烦和唾弃”,施以“又冷又尖”的笑。这类情感与行为方式表面上麻木、混沌,实际上是显示了人性的残忍。
同样,“离去—归来—再离去”的模式,简称为“归乡”模式,也基本构成一个系列,这类作
品有《祝福》《在酒楼上》《孤独者》《故乡》。这类小说叙述者讲述他人故事的同时,也在讲述自已的故事,两者互相渗透影响。《故乡》从“我”回到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说起,将“归乡”模式的第一阶段“离去”推到后面。
小说通过某些提示虚写了“我过去的故事”:当年或被封建宗法制度的农村社会所挤压抛弃,或为外面世界的向往,我现代都市寻求出路。后为归根恋土情节所蛊惑,开始做起“怀乡"梦。回乡时所见萧索的现实图景逐渐代替理想世界,而现实闰土的故事起了惊醒的作用,并以再度离去完成了离去—归来—再离去的人生循环,同时也是一个绝望—希望—绝望的心理过程。
《祝福》也是“归乡”模式的复现。“我”当年背弃家乡,如今归来,不再存有寻梦的奢望。但与祥林嫂的会面,使我更加下定决心要走。当时祥林嫂提出死后魂灵有无的问题,让 “我” 发现灵魂的软弱与浅薄,并却发现了自认为与“鲁镇社会”(传统)绝对对立的“自我”与传统精神的内在联系。我的最终离去,多少含有对生存困境的逃避的性质,这正是对“归乡”模式内涵的又一个深刻的揭示。
(二)“格式的特别”—“创造新形式的先锋”
类似《开端》的循环电影
1、小说创作手法多样。现实主义是两部小说的主体,其中又融入了象征、意识流、精神分析、表现主义等西方现代主义的因子。如象征手法的使用,见第86页。《药》中的“药”象征着革命者付诸东流的救国宏愿,而主人公的姓“华”“夏”合起来就象征着中华民族。《肥皂》中的“肥皂”原本是四铭买给老婆洗去污垢的,结果洗掉了道学先生的假面。
《狂人日记》则带有现代意识流小说的特征,狂人的非理性的心理变化过程实际上也就是他的意识流动过程:《阿Q正传》揭示人物心理,借助梦境幻觉来表现,如阿Q当革命党的梦境实际上说明他革命的真实动机;《肥皂》写人物的下意识:四铭路遇孝女卖身葬父,旁边有人调戏说拿肥皂洗洗应该不错。四铭神使鬼差地买了肥皂回家,还狼狈地在家人和朋友面前掩饰自己的真实面貌。
鲁迅的小说也继承了传统的表现手法,主要体现在白描上,它显示了鲁迅追求表达的含蓄、节制,也由此形成简约、凝练的风格。所谓白描,就是真实朴素,不加粉饰地描写对象。鲁迅小说中,白描首先运用在对景物的描写上。对于景物,鲁迅不是脱离情节和人物作孤立的描写,而是吸收了传统文化艺术中简洁写意的特点,加以创造,简笔勾勒景物,并使之与人物融汇在一起,起到突出人物的作用。
如《风波》开始时的景物描写,犹如彩淡雅的水墨画,传达了江浙农村特有的地方风貌。在其他作品中,如《药》、《故乡》也都有部分景物白描,这些描绘或奠定作品基调,或渲染烘托氛围,或强化人物心理感受,从而成为作品不可或缺的部分。
其次,鲁迅更多的是将白描手法用于人物形象塑造,他往往选择那些最能表现人物精神世界的外部特征,如表情、动作、语言加以简笔勾勒,从而传神写意。如写华老栓买药的动作细节:“老栓接了,抖抖的装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了两下”,用笔简短,却把老栓格外看重那能医治儿子病的药,急切希望得到它能使儿子病愈的心理准确传达出来。
鲁迅关于白描的艺术表现手法还曾经用“画眼睛”作比,它既是实指白描人物的眼睛,又含有通过描绘眼睛来抓住人物主导性特征,刻画人物性格和传达精神状态的要求。 如《在酒楼上》通过吕纬甫之口把少女阿顺的眼睛比作秋天北方的天空,干燥,宇澄气清,以示阿顺涉世不深,无忧无虑,天真善良的性格。
《祝福》中祥林嫂的眼睛是“间或一轮”,那是饱受生活的折磨,生机断绝、精神崩溃的显现,《药》里康大叔的眼光象两把刀,是久饿之人的贪婪的眼光,《白光》中陈士成的眼则是呆痴的,是精神失常人的眼光。如此描绘,既经济又富有表现力。
2、小说形式的开创。《狂人日记》设计了读者经常会忽视的文言文的“小序”,与白话文的正文形成了绝妙的反讽。正文里显示的是一个疯狂的世界,主人公却表现出疯狂中的清醒,处处显示了对旧有秩序的反抗;文言小序却表现了一个正常的世界,主人公最后疯病治愈,成为候补官员,显示了现实世界的强大和狂人反抗的失败。
这样,小说两个部分就形成了反讽的关系,互相颠覆、消解、嘲弄。《孔乙己》则在叙述者的选择上下功夫。一个是由小伙计叙述呈现出来的他人的视点,一个是孔乙己的自我审视、自我评价。从而反映知识者地位、命运的悲剧性与荒谬性。
不仅如此,对叙述者的独特选择,在小说中构成了多重看/被看层次结构:
(1)小说人物之间的看/被看,即酒客、掌柜(看客)看孔乙己。(2)叙述者与小说人物之间的看/被看,即小伙计看孔乙己、酒客、掌柜等人。
鲁迅也借鉴了诗歌、散文、音乐、美术,以及戏剧的经验来从事小说创作,于是出现了手记体(《伤逝》)、散文体(《兔和猫》)日记体(《狂人日记》)纪传体(《阿Q正传》)等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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