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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儒王别册京胡主题音乐创作评述■李欣玥（宁波大学音乐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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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电影〈(霸王别嫩〉诞生，这部堪称传奇 的电影上映后一举获得金棕榈大奖、美国金球奖等多 项国际奖项，被美国〈树代周刊)〉评委“全球史上百 部最佳电影”。影片围绕张国荣饰演的京剧伶人程蝶 衣一生的辗转悲欢，展现了对传统文化与时代更迭之 矛盾的思考、对人性的深刻感悟，如何用音乐刻画这 样一位及集悲剧性与史诗性于一身，鲜明又丰富的人 物形象？赵季平先生用他精湛的作曲技法为这部影片 的主角程蝶衣创作了一个独特的人物主题^京胡主 题。
在电影中，京胡主题音乐共出现了九次，从〈泪 幕>〉到〈游幕>〉，贯穿全剧，形成极强的结构力，通
过下表，我们可以了解到“京胡主题”在电影《霸王 别姬>〉中整体的结构布局以及不同的呈现形态。
如何理解其不同形态下的深层内涵？以下将结合 电影叙事，从京胡主题音乐音高材料、音编配、和 声手法、音画关系等多个方面，对其在本片中展现的 创作观念进行具体的分析阐释。
类似《开端》的循环电影■京胡主题音乐民族化新音响的呈现
所谓新音响，是指新时期以来的电影音乐创作 中，作曲家从音画关系的整体性涵括与把握入手，将 西方近现代作曲技法与中国传统音乐元素有机融合而 形成的一种复合音响。
京胡主题音乐的民族化在于，首先，在速度布局 方面，京胡主题呈现出快慢交替的渐进式传统速度布 局形态，速度变化随着电影的剧情跌宕起伏，时而紧张、时而松弛。在音高材料方面，作曲家汲取来源于 传统戏曲中的过门音调，是一种贯串连接戏曲首尾、句逗、唱腔中断处的器乐伴奏，具有极强的民间特 。
这个性格鲜明的主题音乐统一在B徵调式上，具 有温暖、明亮的彩，同时，高且狭窄的音区限制 (#n-e2)，赋予了这个主题音乐嘹亮、光辉的个性。其 基本形态围绕着一个以徵音为核心的音列“B-#G-E-#C-B”，并通过延展、加花、重复等传统 音乐发展手法进行发展。因此，在京胡主题音乐的音 高材料组织具有单一性与循环性，这与传统戏曲过门 音调的特点一脉相承。
虽然有着较为单一的音高材料，但由于独特的音 编配方式与和声手法，京胡主题音乐有了现代化的 新彩。其配器上将个性强烈的民族乐器京胡与京剧 打击乐（单皮鼓、大鼓、锣、钹、板）与和谐相融西 洋弦乐队相结合，通过使用现代化的和声手法加以粘 合，使这三类异质化音生成了独属于这部影片的民 族化新音响。
1.和弦结构层面—四、五度叠置和弦
四、五度叠置和弦是指以四度与五度音程向上叠 置来构建纵向和弦，这种手法在京胡主题音乐中大量 的运用，如在场景惦幕>〉中，弦乐整体主要由四度 叠置的和声构成（如例一），相同的材料还出现在场 景撕指》、偵戏粉、〈落幕)〉中。
《启幕》片段
[例一]
四、五度叠置的和弦结构以及上方空四度平行线 条的轨迹，都弱化了和声的功能性，增强彩感，让 观众感受到似乎有一束光略过，有什么东西被照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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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含[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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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醒了，具有浓厚的民族风格1…
2 .调性与和弦序进层面—
异调配置
异调配置，指的是在调性明确的旋律下，通过将 不同调性素材合理整合，进而形成一个较为广阔的调
域空间，同时也获得和声功能进行与民族调式的融 合。
京胡主题音乐中异调配置和声手法的首先以调外 持续音最为常见，在〈術指》场景中，弦乐首先从B  徵调式的宫音上方小二度F 音进入，接着开始出现
E -
F 的小二度颤音，并逐渐向上增加声部，带来了极 不协和的尖锐效果（如例二）；在《变》、《醉酒》 中，同样的形式从宫音下方大二度D 音进人，使用了 碎弓、长音的演奏法。
[例二]
作曲家引入了两个不属于调性内的音，b n 级音F 和_级音D 。调外音的长时间持续铺底，使得弦乐和 声与京胡的旋律形成相互分割的局面，在民族化的旋 律中融入了不协和的现代化彩。
在〈炭堂>〉场景中，弦乐使用了异调配置的功能 和声序进，调式和调性两方面都与京胡相互分裂一 弦乐从忧郁、悲伤的e 和声小调进人，低声部作级进 下行线条，接着与上三声部反向级进，保持两小节 后，整个乐节向下作大二度模进，从d 和声小调进入， 最后到达“C -D -A ”的二度+四度叠置和弦，此时京 胡奏响，这个和弦以长音一直持续到京胡结束，与B  徵调式的京胡形成不协和关系（如例三)。
弦乐
《炅#>片段
[例三]
赵季平先生在京胡主题的创作中根植于传统，汲 取源于戏曲过门音调的音高材料、提炼京剧中有着极 其鲜明个性的京胡与打击乐音、吸收传统音乐中快 慢交替的渐进式速度。同时，将其以简单的主调化音 织体与与西方管弦乐队相结合，恰到好处的衬托出 京胡的魅力，达到大道至简的配器效果。再次，使用
现代化的和声手法赋予弦乐独特的音响，与京胡演奏 的主题旋律产生极强的冲突感，产生全新的民族化新 音响，共同作用与整部电影深长的叙事结构。种种因 素赋予京胡主题所具有的独具一格的美感，展现出作 曲家对民族化音响的现代化塑造成果，为当代电影音 乐的创作提供了一个独属于华夏民族气韵的卓越典 范。
■京胡主题音乐与电影画面的二维结合
京胡主题音乐与电影画面的结合是由表及里的， 包括局部与整体两个维度。
(一局部音画关系
从局部来看，音画关系可以分为同步、对位、平 行三类。在京胡主题的音画处理中，音画同步这种不 具备相对独立性、与画面的完全同步的手法由于限制 了观众更深远的想象已经鲜而有之，此时就需要用到 平行与对位的手法，使音乐与画面更深层次的相融。
1.音画平行
咅画平行，指的是音乐_叙事在同一种情绪中同 向行进，但相互独立的关系，如同两条没有交点的平 行线。
在〈衡〉场景段落中，讲述了在小豆子唱错词后 被小石头惩罚。此处首先弦乐运用低声部渐强的调外 持续音，带来不协和之感，描绘出反面角那爷产生 的邪恶、恐怖的气场。同时，不断八度叠加的织体与 拔高的音区，带来尖锐的音响效果，加剧了剧情的紧 绷；京胡伴随着小石头惩罚小豆子的过程奏响，在快 板渐快的速度上不断循环反复，描绘事态的焦灼。此 时，电影的配乐并非完全同步于场景叙事，但却有着 一致的紧张、激烈的情绪。
同样的手法在〈炭堂>〉场景段落中也有运用。此 处的情节是在师傅演唱完林冲〈液奔》的唱段后轰然 倒下，程、段二人同时在师傅的灵堂前叩拜。由弦乐
奏出的前奏中，向下进行的旋律线条与向下模进的手 法，使得场景中的情绪越来越沉重；继而奏响的京胡 在缓慢的速度上加人颤音装饰音，就像是凄厉的啼 哭，让观众感受浓浓的悲痛之情。同时，和声上使用 异调配置的手法，使弦乐伴奏与京胡在调式与调性上 产生双重的矛盾，加剧了此处的冲突，更扩大了悲剧 性。在这个片段中，音乐与画面的叙事也处于相同的 情绪，在音乐的辅助下，电影画面变得更加令人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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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受。
2.音画对位
音画对位，指的是电影音乐的情绪与画面中演绎 的内容所表达的情绪之间形成了一种对比关系，运用 电影音乐在画面内的虚拟空间与观众的心理空间之间 造成一种强烈的情感反差甚至矛盾冲突，从而更加丰 富了影片的表现内涵、揭示了深刻的主题意蕴。
在撕指》场景段落中，讲述了母亲将童年小豆 子卖到戏班子前在寒天冻地里切断了小豆子的第六根 指头。此处首先由大鼓在低处缓慢的敲打，铺垫沉重 的气氛，弦乐渐渐出现，使用了调夕卜持续音上的小二 度颤音，且不断向上叠加八度，音响越来越尖锐紧 张；当小豆子被母亲的手摁下磕头的那一刻，京胡响 起，运用了剪辑蒙太奇的手法，音乐节奏跟随着剪辑 节奏，戏剧性的表现了小豆子签下卖身契的情节。至 母亲转身离开，弦乐奏出，镜头平转向门口，门外大 雪纷飞，响起一声“磨剪子咧，戗菜刀……”。
此处的音乐与画面构成了一种复杂的对位关系，京胡主题的B徵调式带来温暖、明亮的调性彩，加 上其光辉的音特质与嘹亮的音区，与阴暗、痛苦的 画面形成截然不同的氛围。同时，散板的速度放大了 其音乐本体的特点，缓慢的音乐节奏也与激烈的叙事 节奏也构成对比。但打击乐和弦乐则是与画面平行的 加剧了剧情的紧绷，也增强了京胡主题在此出现的冲 突感，揭露出画面中悲怆的内核，衬托出人物的痛苦 和绝望。因此，这是一个对位为主、平行为辅的段 落。
电影接近尾声的《自勿I D〉段落，是程蝶衣与段小 楼最后在台上再唱一次《霸王别姬>〉的场景。这是京 胡主题在正片中最后一次出现，此时京胡独奏，仅有 一板与之应和，京胡主题本身光辉、嘹亮的特性被凸 显得淋漓尽致，在快板的速度上，营造了极为动荡的 情绪。而此处画面却极其平静而忧伤，长达30秒的音 乐间，镜头特写着程蝶衣缓慢、微妙而复杂的表情。此处音乐情绪与画面情绪是截然相反的，在画面中，我们只能看见程蝶衣生无可恋、心如死水的平静，但 京胡始终快速、激烈又循环不断的演奏着，作曲家在 此处用音乐揭露出他平静的表面下汹涌、极致又复杂 的内心和倔强、坚守的个性。
在京胡主题局部的音画关系处理中，有着复杂 化、综合化的特征，它常常不是纯粹的音画冲突或平 行，而是既对立又统一，使得音乐有着独立、深刻的思想性，在每一个局部细节上，都对人物的心境作出 细腻又深刻的映射。
(二）整体音画关系布局
京胡主题音乐同样作用于电影整体的叙事结构 中，若局部具体情节中的音画关系是现象上的关系，则整体叙事的音画关系才是其本质上的关系。
作为刻画程蝶衣的人物主题，京胡主题随着人物 心态、境遇的变化而变化。根据电影中的叙事结构，本文认为，程蝶衣的人生轨迹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 一阶段是戏班学徒“小豆子”，从〈撕指》场景中被 母亲送去戏班砍断手指开始；第二阶段是舞台名角 “程蝶衣”，从〈使>〉场景中第一次说出“我本是女娇 娥”开始；第三个阶段是“虞姬”，从c点戏衣>〉段 落中，他为了对抗世俗，倔强的烧掉了所有戏服开 始，这是他的命运真正与虞姬的命运达到暗合的阶 段，他彻底的跟随着自己心中的“霸王”破釜沉舟，挺拔的走向死亡。
我们可以看到，在电影〈償王别姬>〉中，无论剧 情推进、还是人物身份的转换，都完全靠京胡主题与 其对应，不论在表层还是深层，京胡主题完全参与了 电影叙事结构，见证了程蝶衣这个人物的每一次转 变，这时我们便可得出“京胡主题”在本片的配乐结 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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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入第一阶段A“小互子”第二阶段A1 “程蠊衣”第三阶段A2 H虡姬”尾声
(启幕>(断播>(变}(醉酒>(炅货>(成角>(点戏衣>(自_>(落幕}
可以看到，京胡主题音乐在本片整体形成了由A、A l、A2三个部分构成的变奏曲式，其主题旋律围绕 核心动机，在反复的基础上进行展衍或变奏式加工，是中国传统音乐、特别是文人音乐常见的旋律发展手 法。同时，首尾使用散起慢出，每个部分包括由慢至 快的多个段落，呈现出渐进式特点。作曲家使用中国 传统结构思维为三阶段人物形象的对立统一与重叠变 化提供了技术途径，使得京胡主题音乐在这回环起伏 的叙事进程中也获得了新的表意着力点，传递出民族 化新音响独具的视听美感。
■京胡主题音乐对人物的象征性意义
程蝶衣在电影中有一句经典的台词：“说好的一 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是一 辈子！”我们知道，程蝶衣在电影中的个性是从一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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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的，自从他被母亲切断手指卖进戏班子’便再也没 有违背过自己的初衷。而“京胡主题”也是这样一个 从一而终的音乐主题，作曲家用单一的、循环性的戏 曲过门音调贯穿了全曲，完全与程蝶衣的人物个性相 吻合，达到戏曲过门到京胡主题的形态与内涵跃升。同时，京胡音所具有的刚柔相济的自然之
美，加上 高亢的音区、温暖明亮的调式彩，也映射着程蝶衣 的固执、清高和坚持……种种的组合成就了京胡主题 独特的个性。作曲家在音、音高、旋法等方面，使 用朴实筋道的创作笔触，毫无偏差的击附在了电影角 的身上，使京胡主题成为了另一个空间中的“程蝶 衣”，与其同呼吸，共存亡。
我们再回过头音织体的编配，本片配器中使用 的西洋乐弦乐，它始终以长音的形式作为京胡主题的 底，大量使用的具有平行因素的四度叠置和弦，如 同描绘时间缓慢的迁移和光阴的流变。同时，作曲家 使用异调配置的和声手法，使得京胡与弦乐在调式调 性上呈相互分裂的状态，依次表现出程蝶衣与世俗格 格不人的性格特点。通过弦乐的衬托，我们越发感受 到京胡所象征的程蝶衣遗世独立的气质，作曲家通过 这样的主题象征性的写作手法，将剧中人物的个性刻 画得更加鲜明。
从“小豆子”到“程蝶衣”再到“虞姬”，是京 胡主题音乐始终参与音画建构、推动叙事进程，在人 物角跨时代的传奇戏梦中嘹唳，我们才能更深入的 理解这个理想主义的艺术家的戏剧化的一生，体会到 其身份认知不断升华、最终走向人戏不分、“不疯 魔，不成活”的过程，看见其坚持自我、与世俗顽抗 的精神面貌。
■结语
综上所述，作曲家提炼传统戏曲中的过门音调，通过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创作技法、平行和对位等多 种影音组合方式，不仅使京胡主题音乐层层递进、环 环相扣与电影画面契合无间，而且在以独特的民
族化 新音响作用于电影长篇叙事的同时，使之与人物角 同呼吸、共命运、遥相应，一同揭示出影片深刻的主 旨思想。
立足作曲技术本体可见，京胡主题承续戏曲板腔 音乐的结构特及其调式彩的影响，使得这一人物 主题音乐充盈着宫、徵大调式所蕴含的雍容典雅、深Comment
64九获士含202卜1沉名贵的宫廷意韵，体现了中国传统音乐横向线性的
统一性运动中求变化的发展原则；在音编配方面，
京胡主题音乐的呈现是以混合编制的形式，将民族乐
器（包括打击乐）与西洋管弦乐融为一体；在和声手
法方面，作曲家突破传统功能体系中的五度框架、三
度叠置，采用异调配置（包括调外持续音）、复合调
性等现代技术m念，以此赋予民族乐器京胡以新的音
响质素与文化品格；
立足音画关系处理可见，京胡主题音乐在与画面
结合时使用局部到整体的二维处理方式，局部结合音
画平行、音画对位、剪辑蒙太奇的手法，使音乐对人
物的情绪变化作出细腻又深刻的映射。同时，整体保
持音乐结构与电影叙事的逻辑的一致性，以中国传统
结构布局思维为三阶段人物形象的对立统一与重叠变
化提供了技术途径。
最后，作曲家以京胡对应人物、以弦乐对应变迁
的时代环境，起到出神人化的象征性作用，赋予音乐
以灵魂、以生命，为我国当代电影音乐创作树立了优
秀的范本。灸
注：本文系2020年度浙江省大学生科技创新活动
计划(新苗人才计划)《赵季平< 霸王别姬> 电影音乐创作
技法研究》(项目编号:2020R405051 )阶段性成果；
2020年度宁波大学大学生科技创新计划项目《杨立青
为二胡和乐队而作 <；引子、吟腔与快板 >创作技法研究》
(项目编号:2020S R IP3304)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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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J].当代电影>20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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