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国家的诞生从《独立宣言》到1787年宪法-历史论文
一个国家的诞生从《独立宣言》到1787年宪法
文|刘怡
在华盛顿国会大厦的圆形大厅,3.7 米高、5.5 米宽的油画《独立宣言》差不多是来自全球各地的游客务必“到此一观”的固定景点。这幅由约翰· 特朗布尔创作的作品描绘了1776 年6 月28 日,出席第二届大陆会议的56 位北美殖民地代表齐集费城宾州州立会堂,起草《独立宣言》时的情景。宣言的主要执笔人、弗吉尼亚州代表托马斯· 杰斐逊身着红马甲和黑外套,屹立在画面中央,德高望重的本杰明· 富兰克林和未来的总统约翰· 亚当斯环绕在他两侧。在他们对面,大陆会议主席约翰· 汉考克侧身坐在扶手椅上,等待站立在旁的秘书查尔斯· 汤姆逊将讨论完毕的条文誊写到羊皮纸上。他们面前的这份文件,不仅宣告了北美13 州殖民地正式脱离英国主权管辖、成为完全独立的政治实体,而且在历史上第一次使用了“美利坚合众国”(United Statesof America,直译为“美利坚各州联合体”)的名义。
不过到1776 年夏天结束时为止,“合众国”在很大程度上仍是一个仅存于纸面,而尚未形成切实政治、经济和领土实体的虚化概念。这样一个虚弱混乱、仿佛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刮倒的政权,在内忧外患面前表
现出了顽强的生命力和坦率的实用主义精神。从1787 年5 月开始,来自12个州的62 位代表开始对两年前诞生的《邦联条例》进行大刀阔斧的修订,以期创制一部能为整个共同体普遍接受的宪法。在此之后,以汉密尔顿和麦迪逊为首的联邦党人还与杰斐逊、帕特里克· 亨利等反联邦党人在报纸上进行了长达一年的论战,讨论在北美13 州这样一个大国实行共和制的必要性与可能性。一系列论争和博弈的结果,不仅催
生出了沿用至今的1787 年宪法及其10 项修正案,还孕育了美国第一代政党体系。硝烟散去4年之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已经在北美诞生。
律师们的邦联
1775 年参加第二届大陆会议第一次全体会议的56 位代表中,有8 名商人、6 名医生、5 名种植园主和26 名律师,这一组成充分彰显了北美革命作为“有产者护产”行动的本质,而与激烈的无产阶级革命拉开了距离。不过,这种文质彬彬的讨论模式也意味着会议做出的决断很难具备强制性。实际上,第二届大陆会议在1775 年通过的全部决议依然是摇摆不定的:它宣布组建由华盛顿领导的大陆军,却也拒绝驱逐由伦敦任命的各州总督,同时再度向英王呈递了和平请愿书。只是在英国国会颁布《禁绝法案》、并下令以海军封锁北美大陆东岸之后,大陆会议才下定决心彻底终止对伦敦的政治义务,并于1776 年7 月4 日正式签署了《独立宣言》。
作为《独立宣言》的实际执笔者和第二届大陆会议前期的灵魂人物,托马斯· 杰斐逊本身是州权的坚定拥护者和“大政府”的激烈批判者,这意味着他完全不赞成大陆会议在各州的权限之外再拥有独立的课税权和征兵权。换言之,大陆会议能集结起的军事和财政力量的多寡,大体取决于各州本身的踊跃程度和动员能力。中央“唯二”的实际权力是发行无准备金的纸币“大陆券”和举借内外债务——1775年发行第一笔4000 万大陆券时,一度规定在战争结束之后,将按各州分摊的份额将其兑换为金银硬币;但由于各州随后也获准发行独立的纸币,恶性贬值很快变成了令人头痛的大问题。从1775 年到1779 年,第二届大陆会议共授权发行了面值为2.4 亿美元的大陆券,同时各州也发行了2.1 亿,纸币与金币之间的兑换比例很快由理论上的1.5 ∶ 1 上升到50 ∶ 1,到战争结
束前更是飙升至147 ∶ 1 的惊人水平。在杰斐逊主政的弗吉尼亚州,纸币与硬币的流通比例是1000 ∶ 1,以至于有了一条俚语“不值一张大陆券”。
借债是另一项解决财政问题的主要举措:大陆会议在各州发行以合众国信用为担保的债券,回收了6700 万美元的纸币。大陆军向商人购买粮食、被服和军需物资时,也有许多赊欠记录。直到1778 年之后,法国、西班牙和荷兰开始向大陆会议提供贷款,北美13 州的负债问题才获得了相对圆满的解决。不过为了避免财政破产,在1781 年缔结对英和约时,美方依然玩弄了一系列文字游戏:战前北美各州积欠英国商人的合法债务,实际上以战时美方被毁的种植园和其他财产做了冲抵。支持英国政府的北美效忠派人士的庄园和地产被统一充公,仅在南卡罗来纳州一地进行了发还,进账高达4000 万美
元。数万名效忠派随后被迫逃往加拿大。
加拿大废宪法条款至于大陆会议本身,它更像是一个乡村绅士俱乐部:在远离喧嚣的费城,律师们会就某一项法令中的一个字眼争辩上几个星期,毫无危机感和效率意识。只有当英军逼近时,他们才跟随华盛顿的大陆军匆匆撤离,随后在新的落脚点继续那永恒的讨论。而华盛顿本人作为一位典型的弗吉尼亚绅士,同样无意干涉各州固有的独立征兵权和短期服役制度;为了迁就州权,他甚至修改了对英军的反击策略,尽量在一个州范围之内、而不是北美全境发动攻击,以规避令人头痛的战略协同。实际上,即使华盛顿在1783 年秋天真的动了称帝的念头,他也没有足够的资金和号令权把来自13个州的民兵团结到一起,作为一个整体去向大陆会议夺权。
正因为大陆会议在州权问题上做出了重大妥协,它的军事统帅又是一位缺少政治野心的君子,费城的律师们在为新国家涉及政体架构时,同样延续了“州
权至上”的传统。实际上,诞生于1776 年7 月的《邦联条例》从称谓上就暗示了未来国家的性质:它将是一个松散的13 州邦联,而不是一个强大的全能政府。讽刺的是,条例起草委员会的负责人、宾夕法尼亚州代表约翰· 狄金森拒绝在《独立宣言》上签字,他认定一个缺少外部盟国和成文宪章的政权不足以称为独立国家,而由他本人负责起草的条例对此并没有多少实际补益。
《邦联条例》草案第九条规定:各州须将处理对外事务、宣战、协调州与州之间的边界纠纷、邮政以
及印第安人事务的权力移交给邦联国会,各州公民在其他州境内享有与所在州公民相同的特权和豁免权;除此以外,国会再无其他特权。发生战争时,国会有权下令征召海陆军,但不得直接参与动员,而须通过各州提供规定数额的兵力。国会无权向公民征税,其财政进项系根据人口数量、土地价值和富裕程度向13 个州各自分摊。各州的货币发行、银行和贸易业务完全独立,国会无权干涉,亦无权在州政府拒绝财政份额的摊派或征兵时加以惩戒。换言之,中央政府完全是各州的奴隶,一个美国人首先是所在州的纳税人,随后才是合众国公民。
但即使这样一部完全向州权投降的条例,在申请各州议会批准时依然遭遇了重重阻力。1777 年11 月,大陆会议正式通过《邦联条例》,但纽约、弗吉尼亚、马萨诸塞等7 个州随即提出疑问:在阿勒根尼—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和英属魁北克省之间,存在一块面积高达95.84 万平方公里的无主地。这块领土系七年战争之后英属北美从法国手中夺得,此际主要由印第安人控制,归属和边界未定。纽约等7 个州要求暂时冻结各州基于州权对这块领土提出的诉求,将之留待大陆会议统一裁决,随后才能批准条例。这样到1781 年3 月,马里兰成为最后一个批准《邦联条例》的州,大陆会议从此也正式更名为“邦联议会”。
伟大的妥协
对18 世纪80 年代的北美绅士们来说,《邦联条例》的通过和战争的结束并没有带来意料之中的繁荣。
相反,巨额财政赤字、惊人的货币贬值以及对欧贸易的迟迟不得恢复正在使邦联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为了维护本州利益,各州政府开始对邻近各州的过境商品征收重税,几乎酿成内战。一片混乱之中,直接利益受损最严重的战争老兵率先揭竿而起——当他们在1783 年底匆匆复员时,得到的只有每天都在贬值的大陆券,很快债务缠身。1787 年1月,前马萨诸塞州民兵上尉丹尼尔· 谢司率领800 名老兵攻打斯普林菲尔德的政府军火库,美国陷入了危机。
在1776 年时,杰斐逊、狄金森这样的邦联主义者优先考虑的是对13 州州权至上传统的维护,并在《邦联条例》中对其加以彰显;但从条例的实际实施效果看,缺乏指导和制衡的州权不仅无法实现预期的确保公民权利的目标,反而可能导致合众国陷入行政和财务瘫痪。不仅如此,假如对宪章的修订依然以州为单位,必将导致不同的政治派别以各州为基地展开竞争——宾夕法尼亚州已经在筹备一部空前激进的新宪法,号召废除州长一职、建立议行合一的大政府,所有21周岁以上白人男性皆拥有投票权;马萨诸塞州则设立了混合有财产权原则和普选制的参、众两院,试图确立立法、行政的两权分立——最终使整个国家走向分裂和解体。
正是因为《邦联条例》存在如此突出的缺陷,过度强化州权的弊端也已经充分暴露,在《独立宣言》签署11年、《邦联条例》通过6 年半之后,1787 年5 月25 日,一手缔造了合众国的诸位“国父”(Founding Fathers)重新齐集于费城独立会堂,召开新的制宪会议。除罗得岛以外的12 个州共62 位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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