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文字的发明是人类步入文明阶段的重要标志之一?
北京师范大学王庆
Abstract:
The invention of writing is a great progress in human civilizations. In Archeology, writing is usually taken as one of the criterions for an advanced culture. Writing can enhance the capacity of memory, it also opens a new dimension of language expression, helps to make the thinking more exact and delicate, changes the manner of human knowledge storage, gives new channel of information transmission, strengthen the normalization of our society. And what is more, new forms of communication systems can be generated on the base of writing.
中文提要:
文字的发明是人类文明史上的重要进步。考古学上通常将文字的出现作为人类社会步入文明阶段的重要标志之一。文字可以加强记忆,开辟语言表达的新维度,使人们的思维更加细密、准确。文字也改变了人类知识的存储方式和传播方式,加强了人类社的规范性。一些其他形式的交际模式在文字的基础上也得以建立。
周有光(2003:1)晚年经常说一句话:“语言使人类别于禽兽,文字使文明别于野蛮,教育使先进别于落后。”12005年2月26日,时年100岁的周有光先生为新加坡时代出版社出版的《汉语教学与汉语拼音正词法》一书题词,也写了这句话2(冯志伟,2005)。对于语言和教育的问题在这里暂且不谈,只是有关“文字”的这句话道出了“文字”的重要意义——文字是文明的重要标志之一。
有一个苏美尔神话《伊楠娜与恩基》,“讲述的是乌鲁克的保护神伊楠娜(Inanna)前往埃利都(Eridu)、从智慧神恩基(Enki)那里‘骗取’‘文化财产’(苏美尔语:me),然后把它们运往乌鲁克的故事。”(拱玉书等,2009:9)在智慧之神恩基所持有的一百多种文化财产(或称文明要素)中,其中就有书写工艺(苏美尔语:nam-dub-sar)或称书写术,它与刨木、制革、编席、锻金等诸般手艺相提并论(拱玉书,2001: 156)。可见,在苏美尔文明中,文字或书写被看作文明的要素之一。
现在世界上很多语言还没有发展出文字,这说明文字对于人类社会的基本生存来说并非必须,不过,文字却是社会文明高度发展的必要条件之一。文字的出现应该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大事,现在人们一般都这样主张:有了文字便标志着人类便进入了文明社会。这似乎成了人们的共识。文字,已被作为判断人类是否进入文明社会的标尺。可是,到底是谁最先认识到文字的重要并将文字同文明与野蛮的划分联系起来的呢?这其中又有什么理由呢?美国学者Gelb(1952/1974:221)提到康德(Kant)、卡莱尔(Carlyle)、勒南(Renan)等都曾表达过这样的观点:文字的发明是人类文明的真正开始。之后,许多学者都相承这种说法。1877年,摩尔根出版《古代社会》(Ancient Society)
一书,把文字作为文明社会区别于野蛮社会的重要标志之一,主张文明社会“始于标音字母的使用和文献记载的出现”(摩尔根,2012:12),“文字的使用是文明伊始的一种最准确的标志,刻在石头上的象形文字也具有同
1周有光《世界字母简史》(1990:1)作“语言使人类别于禽兽。文字使文明别于野蛮。教育使进步别于落后。”略有差异。刘大白(1933/2011)也有类似的表述:“人类所以不同于其它动物,自然有许多原因;但
能够用语言,是最要的原因之一。文明人所以不同于野蛮人,自然也有许多原因;但能够用文字,也是最
要的原因之一。”
22005年百岁周有光先生在北京师范大学做报告,也说过这句话。
等的意义。认真地说来,没有文字记载,就没有历史,也没有文明。”(摩尔根,2012:35)摩尔根之后,人类学和文化史的研究者一般都接受摩尔根的观点,将文字作为文明的标志。例如,美国人类学者路威(1992:63)说:“西部欧洲的牛,马,绵羊,山羊,小麦,高粱,大麦,全都得之于近东;而且除马外,都在那个区域尚未‘文明’时——即文字与金属器具尚未发明时——就传播过去。”
除了人类学者的观点之外,将文字作为文明社会的标志的,中国学者最熟悉的莫过于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这篇名文。恩格斯是在肯定并汲取了摩尔根的观点之后才写成这篇名文的,他在这篇文章中说:“从铁矿的冶炼开始,并由于文字的发明及其应用于文献记录而过渡到文明时代。”(恩格斯,1977:21)
考古学也大致接受了摩尔根的说法,一般把文字作为文化发展的高级阶段和国家的认定条件之一3。“从考古学角度看,判断一个社会是否进入文明阶段,可以从一些物质要素去考察。目前,学术界比较集中的看法是,文字的形成、金属的使用、城市的出现、礼仪中心的产生,标志了文明的起源。有学者指出,在这四项文明要素中,以文字的形成最为重要。”(江林昌2011:268)我们中国人所熟知的世界四大文明古国,即古埃及、古巴比伦、古印度、中国,这四个文明发达最早的地区都有各自的文字体系,即古埃及的圣书字,古巴比伦的楔形文字,古印度的河谷文字,中国的汉字。只有古印度的文字至今还没有解读成功。美国近代史名家布莱克(1992)曾提到世界上七大人类文明地区,即两河流域,尼罗河流域,印度河流域,黄河流域,克里特岛,中美洲,安第斯山脉。这七大地区中,除了上面我们提到的四大文明古国外,以古希腊文明为代表的爱琴海地区文化也是人类文明的重要源头之一,这里也有其独特的古老的图画式文字,后来逐渐发展出线性文字A和线性文字B(linear A and B);中美洲地区的玛雅文明也创制了独特的玛雅文字,南美洲的安第斯山脉印加地区至今还没有发现文字,但其结绳记事的方法大致上也起到了文字的功能4,故有人也将印加看作是人类最早的文明起源
之一。“文字是人类社会走向文明的重要标志之一。根据这个标尺,剑桥大学丹尼尔(G. Daniel)教授在1968年提出,全世界最古老的、独立起源的文明发祥地有六个,也即所谓‘六大文明’。其中,旧大陆有四大文明,包括美索不达米亚、埃及、中国和印度;而新大陆只有两大文明,包括墨西哥和秘鲁。”(林梅村,2007:23;夏鼐,1985:85)不过在有些人看来,虽然文字对于文明很重要,可是文字并非一定要跟国家和文明挂钩5。
是否将文字作为判断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标尺可以由考古学者和文化学者持续讨论,我们现在需要思考的是,为什么文字的发明标志着人类社会的伟大进步,并进而被很多人看作人类文明的重要标志之一呢?有人说,这是因为有了文字就可以有成文的历史。其实,并不
3文字、铜器、城市、礼仪祭祀中心等被作为文明起源的要素(夏鼐,1985:80-96);当然,人们也注意到南美洲的印加文明没有文字,只有结绳;中国的匈奴也形成了庞大的政治势力,可是也没有文字。这也使人们思考文字和文明的关系。
4“The South America empire of the Incas managed its administration without writing.”(Robinson, 2009: 1)
5拱玉书(2001:88)认为,“就楔形文字而言,它的产生并不标志着国家的诞生,它可能是在国家形成之后才出现的。在文字产生之前,滚印、陶筹和陶印泥板(或称数字泥板)发挥着后来文字发挥的作
用。”之后拱玉书、颜海英、葛英会(2009:301-305)给出了更详细的阐述:“文字不是‘野蛮’与‘文明’的分水岭”,“从摩尔根到现在,一个多世纪过去了,早期人类发展的材料不知增加了多少倍,尤其是古代西亚地区的材料,但文明、国家、文字这个问题上却似乎没有多大进展,转来转去似乎仍然没有离开起点。印加的例子已经证明,国家可以没有文字,传递公文、记述日历、历史和统计资料可以通过结绳来实现。乌鲁克的例子也完全可以表明,国家形成于文字出现之前,文字滞后于国家、文字在国家形成后200至300年才姗姗来迟的情况是完全可能的。在文字产生之前,充当贮藏信息、传递信息、记数、记事的媒介、帮助商人进行交易、国家进行管理的工具可以是陶筹、装陶筹的封球、封球上的陶筹印纹、滚印以及数字泥版。印加和乌鲁克的例子告诉我们,应该重新审视文明、国家、文字的关系,应该抛开文字的限制和束缚,注重文字以外的其他文明成就(如建筑、冶金、制陶、纺织、雕刻、绘画、陶筹、印章和数字泥版等等)与国家起源的关系,即注重这些方面发生的量变及蕴藏其后的驱动力与国家起源的关系,因为所有这些成就的起点都与国家的起源不同步,都早于国家的起源。……只要我们摘掉文字这个阻碍观察文字之前的人类文明史的眼镜,就能看得更深、更广、更全面、更真实。”
完全是这样。文字的发明可能并不是为了记录历史,只是后来文字逐渐发展为成熟的语言记录系统之后,才用于记录历史。文字除了记录语言这一本质功能之外,还有其他许多重要的社会功能,这些功能对人类文明和人类社会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它涉及文字的出现与人类社会发展的关系,需要从文字与思维的关系,文字与文学、艺术的关系,文字与古典文明的重建等方面进行探索。
首先,文字能加强记忆。将语言用文字写下来后,使人们看到后,能从另一个渠道,即视觉途径,加强记忆。有时候,我们有这样一种感觉,有些东西听一遍似乎并没有真正进入内心,可是看一遍印象则能深刻得多。汉语中经常说的一句话“百闻不如一见”,即是说耳闻不如目睹,似乎可以用来表示文字的强化记忆的功能。文字除了加强记忆之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能增强记忆的精确度。有声语言有传达信息快速的特点,但也有短处,话音已落,踪迹全无,如要精确,需反复言说方能奏效。文字记录语言从过程上说虽然相对比较慢,但能持久,可以使人们有充足的时间咀嚼文本,强化记忆,在文本较长的时候尤显重要。这里需要指出,有些人习惯于视觉记忆,而有些人则更擅长听觉记忆。有时候需要两者互相促进,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一个明显的好例就是在学习外语的时候,仅仅从书面上学习语言的效果,不如在学习书面语之外再加上听力重复。从后世来看,文字将前世的语言记录下来,能使人们有机会学习并温习前人的语言,这也是一种加强记忆的方式。
有一种说法却相反,强调文字发明之后,人们的记忆能力下降了。《柏拉图全集》中的《斐德罗篇》记载有苏格拉底的话:埃及文字的发明者塞乌斯向主神阿蒙说,文字可以使埃及人更加聪明,能改善他们的记忆力,使他们博闻强记。可是,阿蒙神却说,多才多艺的塞乌斯,你把文字的作用完全弄反了!如果有人学了这种技艺,就会在他们的灵魂中播下遗忘,因为他们这样一来就会依赖写下来的东西,不再努力记忆。他们不再用心回忆,而是借助外在的符号来回想。所以你发明的这帖药,只能起提醒的作用,不能医治健忘(柏拉图,2003:197)。从苏格拉底的话语中我们可以看到人们对学习
文字之后记忆能力的衰退的担忧,但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文字的力量。在文字发明之前,如果人们要将什么东西传承下去,那就只有记诵,古代的一些传说和史诗就是这样流传下来的,为了记诵长篇的史诗,那时有世官,一些家族的人需要世世为史官之类,从事记诵。由于这些人专门从事记诵,所以他们的记忆力都相当惊人,有如先前的一些不识字的评书演员,他们只有从师父那里一句一句记诵传承,有些人一辈子要记诵几套书,在普通人看来,他们的记忆力是相当惊人的,可是他们的记忆力也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制地记诵。而且这类记诵的精确性会差一些,这就是为什么口头文学版本众多的缘故。可是有了文字之后,人们就不必那样费力去从事记诵了,那么对于长篇的记忆能力也可能会有所下降,不过,正因为如此人们也可以从繁重的记诵中解放出来,从事更多的其他方面的记忆,这也可以说是记忆广度的扩大。
文字的增强记忆功能还可以指文字对人类记忆的帮助功能,这是从更大范围和更广阔的角度来说的。没有文字的言语社团,可能需要有专门的人员负责将一些重要的事件记忆下来并传承下去,这些人专司记忆历史经验,类似中国上古的太史,这些人一般有惊人的记忆力。有了文字以后,人们就可以从反复的记忆训练中解放出来,从事更多的文献记录,不同时代的文献记录可以累积起来,这样从记忆的数量和记忆的准确性来说,文字促进了整个社会的记忆的数量,积累了社会的认知和经验,而且还有一个优势就是比口传的要准确一些,当然也会有一些劣势,例如,如果一代一代地口头传承,即使经过较长一段时间,语言也不至于难于理解,因为后代都可能会及时替换一些相对过时的语言,就如
同司马迁《史记》将《尚书》中的“钦若昊天”改写成“敬顺昊天”一样。如果文字写下来,经过一段时间后,如果没有人持续关注文献的解读,那么经过一段较长的时间后,文献的解读会成为问题。有了文字,远古文献得以保存,后世为解读文献,就需要进行专门研究,这是语言学发展的动因之一。
generated其次,文字开辟了语言表达的新维度,使线性历时展开的语言有了平面共时展开的可能,语言的这一维度促进了多种技艺的发展。这首先促进了文学艺术的发达,提高了文学的多样性。无论在中国抑或是在欧美,都有人将“文字”等同于“文学”,这是大家都能见到的事实。这说明文字在人们的心目中对于文学的重要性,虽然文字并非为满足诗人或者文学家的需求而产生。文学艺术自从人类语言产生之后便可能产生了,并非必须有文字的参与,例如诗歌,这大概是最早的文学形式,另外还有各类的口头文学等。不过,口头文学的形式大多有限。我们能看到许多没有文字的民族,其口头文学多为史诗和传说故事。因为语言记忆的容量有限,所以史诗也不会有很多,其之所以能很长,主要是因为有韵,不论是头韵还是尾韵,都是为了提高语言的节奏和音乐性,促进记忆。这从反面说明,口头语言的记忆很困难。除了诗歌之外,比较常见的无韵的口头文学形式,一般都比较短小,除了比较专业的史官之外,故事的数量也相对有限,这都是由于口头语言记忆的限制造成的。但有了文字之后,人们的创作便向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发展了,不仅使文学艺术发达起来,而且使文学艺术的形式变得丰富多样起来。新的文学形式如散文、笔记等,新的文化艺术形式如史籍、词典、书法等都需要有文字的媒介才能成为可能。人们可以悠闲地来推敲琢磨语言,使语言艺术发达起来。文学艺术的发达和多样性的
发展也使得人类的感情得到更好的滋养,这同时促进了文学艺术的繁荣,有利于创造出更加光辉灿烂的文明。“书面表达在面世之前,可以被充分打磨、修改或改写,它一般具有形式严整,文句审慎的特点,这正是不太正式的口语所欠缺的。”6另外,文字的发明扩大了人类知识的覆盖范围,使更多的人参与到文学的建设中来,这对人类文明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Coulmas(1991:12)谈到了文字的具化功能(reifying function),这一功能是相对于有声语言来说的,有声语言在时空的存在是瞬时的,给人一种颇难抓住的感觉,是文字将有声语言变成了相对稳定的具体的存在,变成可视的,在人的心理上产生了一种存在感。通过这一功能,文字使语言脱离了当时当地言说的语境,使语言有可能成为一种可研究的客体。
第三,文字能促进思维的细密化,增强思维的准确性;促进哲学和科学技术的发展。思维和语言的关系十分密切。有人说思维和语言同步,有人说思维先于语言,有人反是。我们的基本感觉是,有时思维不必有语言参与。思维之事,瞬乎之间,上下数千年,纵横几万里,有时甚至进入一种不可名状、不可言喻的精神状态,这时言语是无济于事的。可见,言语与思维并非同步。可是,若只有语言没有文字,思维的深度终归有限,很难深入地思考下去,若有了文字的帮助,将思维结果写下来,一步一步向前向深里推进,步步深入提高,使思维有可能达到无限的深度和广度。思维能力在广度和深度上的推进也离不开思维的精确性的要求。若没有精确性,则思维的广度和深度也是有限的。刚才说过,文字的具化功能使得语言以及借由语言得到具体呈现的知识和经验成为了可以研究的对象,可以随时
随地对研究对象进行调整、分类、修改、美化,增进文本的逻辑性,这为促进人类思维的细密化提供了基础。发达的逻辑学必须待有文字的出现才有发生的可能。有了文字以后,可以在时空的维度上磨练精确度,使思维的精确度提高,以利于增强思维的广度和深度。这或许就是许多尖端的科技和哲学思维都必定发生在有文字的文明之中的缘故。
我们略举人类的计数能力的提高为例,也用以说明人类抽象概括能力的发展。美国学者施曼特-白瑟拉(Denise Schmandt-Besserat)专门研究近东的陶筹,主要以巴勒斯坦至土耳其、叙利亚至伊朗和中亚的考古遗址中出土的标本为依据,此外还考察了中国新石器时代的双墩遗址出土的陶筹,中欧和西欧的新石器时代遗址中的陶筹,公元前4000年前的前哈拉帕文明的陶筹,今墨西哥特奥蒂瓦坎等几处遗址中出土的公元500年左右的前文字时期的
6“Written expression can be polished, revised, and reshaped before it is presented for public scrutiny, it regularly has both formal organization and conscious attention to complete sentence structure, which informal speaking lacks.”(Cook III, 1969: 153)
算筹,她得出结论说:“在世界各地的多个社会中,计数均通过控制多个几何形状相同、外表几乎相近、由黏土制成的物体标志来进行。更重要的是,这些算筹形状多样,这表明,在
前文字时期的文化中,无论是旧世界[原译‘老世界’,今改]还是新世界,他们均用具体的事
物来计数。也就是说,并不存在像1、2、3这样用来点数任意实物的抽象数字。因此,人们就用代表特定数量的算筹来点数同类事物中的每个个体。现在看来,用有形的三维物体标志处理数据的‘计数时代’似乎发生在‘文字时代’之前,并为‘文字时代’的到来做准备。文字发明之后,数据的处理才变得越来越抽象化。”(施曼特-白瑟拉,2015:XI)我们可以看到,文字的发明对抽象计数能力的发展至关重要。
从这个角度看,文字是保证人类思维能力发展,产生相对深刻的理性思维的重要条件。有了深刻的思维能力,便有了产生科技文明的可能。可以说,没有文字,人类不可能有高度发达的文明。有了文字之后,人类的思维上了一个新台阶,科学技术、文学艺术有了一个很大的飞跃,这也是文字的重要功能之一。没有文字,很难产生抽象概念,并将抽象概念推向深入。这也是因为文字使得精细研读语言成为可能,在此基础上,人们的思维更向前进步了。Goody认为,文字与逻辑推理、科学思维紧密相联,甚至是促进7。
任继愈(2006:262)说:“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各民族文化都丰富了人类文化宝库。但不是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哲学,没有文字的民族产生不了哲学。”此处,任先生并非专论文字的作用,但却道出了文字对于人类文明的重要意义。哲学是人类文明最高形式的文化,代表了一个民族对自身和世界的思考。但若没有文字,这种思考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文字促进了人类的思维的发展,是人类的思维深化、精密化。若没有文字,则一个文明将始终处于原初状态。
第四,文字改变了人类社会知识的存储和传承的方式,促进人类文化的积累。即使是世界上最好的记忆力,一生中所能记住的东西也是有限的,当用文字记下来之后,人们可以把大脑从繁重的记忆活动中解放出来,用于更深层次的思考,或者更大范围的思考,这样就有可能创造出更高层次的文化和更丰富的文化。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也曾说过“不动笔墨不看书”的话,这些都是强调书写的重要。陈寅恪先生是有名的好记性,有的人甚至传说他“过目不忘”,这当然有些夸张,不过也说明陈寅老的记忆力可能是异常惊人。可是晚年的陈寅老双目失明,需要助手黄萱的帮助,有时候一旦有什么好的想法,便迫不及待地让黄萱记录下来,他说:“晚上想到的问题,若不快点交代出来,记在脑子里是很辛苦的。”(黄萱,1999)这充分说明,即使再好的记忆力,如果没有文字的帮助,也将疲于记诵,不能腾出更大的精力从事更重要的工作。
现在仍可以看到一些民族有大型的史诗,可是传承史诗的人,必须要用很大的精力来记诵和传承。有人一辈子只能记诵有限的篇什;有了文字之后,人们可以节约更多的时间,使创作的能力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创作了一些作品之后,作者又可以开始其他新作品的创作。一个作家一生可以创作很多作品,“著作等身”常被用来描述作家或作者创作成果的丰富;如果没有文字,只靠口头创作和口诵传承,是不可能有大量的创作作品的。中国有浩如烟海的历史文献,这都是有了文字的结果。如果没有文字,单靠人们的口传和记忆,肯定没有如此庞大的历史文献。没有一定的历史文献积累,很难达到一定的文明高度。
文字记录语言之后,能穿越时空,长时间保存语言,保存人类的历史经验,这一点对于人类社会的发展尤为重要,因为文字从根本上改变了人类知识及生产经验的存储方式。如果说文字发明之前,人类的知识和经验的积累是按算术级数增长;而文字发明之后,人类的知识和经验的积累将会按几何级数增长。这使得人类社会在文字发明之后可以以超越以前的
7“Writing, he claims, is closely connected to, even enforces the development of, logical reasoning (Goody, 1977), the distinction of myth from history and the emergence of complex social institutions and scientific thought (Goody and Watt 1968:43).” (Coulmas, 1991: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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