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2(下)《科技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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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新媒体编辑策划》课程教学改革 产教融合应用型课程,项目编号为KG2019CJ07。
作者简介:王天瑞,讲师,黄河科技学院,研究方向为国际传播、新媒体、媒介社会学。文字书写技术的具身性变迁
——手写、打字与语音输入对比研究
王天瑞
摘  要  “文字书写”本质上是信息在传播过程中“编码”的部分,是信息从抽象意识概念转向具象的客观物质形式(文字符号)的过程,是意识从人的大脑通过身体操纵物质载体(身体、媒介技术物)转换成文字符号的过程。从媒介环境学派的视角出发,在文字书写的过程中,物质载体(身体、媒介技术物)特性会对“编码”过程产生影响,其中一端影响文字的形态、文本的特征和受众的阅读,另一端影响书写者的认知与行为。文章以现象学为方法论,通过描述手写、打字(打字机与计算机输入)和语音输入三种文
字书写技术具身性的过程并比较它们之间的区别,以分析文字书写技术对文字、文本和阅读的影响。关键词  文字;媒介;书写技术;具身传播;脑机接口手写字体
中图分类号  G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6708(2020)273-0136-03
随着媒介技术的不断发展,文字书写技术也不断变迁,尤其来到计算机数字时代,算法给文字输入方式带来的改变使人类交流的主要方式“重回部落时代”,但实质上这也只是现象层面的“回归”,本质上与从前完全不同。同时,新书写技术带来的改变是多方位的:一方面逼促着传播者从意识到行动不断调整,另一方面又影响着文字与文本的发展方向,干预着读者的解码过程。新的文字书写技术虽然在便捷性方面带来了极大的改善,但已然消解了旧文字书写技术所带来的多种隐喻。
1  文字与意识的互构关系
从马克思唯物史观出发,文字与意识之间的互动是一个螺旋互构的过程,具体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人类因对精神世界(意识)交流的需求,在工具的使用与创造过程中发明了文字技术;第二阶段,文字作为“最传统的媒介技术”帮助人类不断改造物质世界,从而发展出新的文字书写技术(如印刷术、打字机、计算机等);第三阶段,新的文字书写技术物开创新的可能性影响着人类精神世界(意识)的发展方向;第四阶段,人类的精神世界的不断拓展又反作用于人类对新文字书写媒介技术物的探索(脑机交互技术等)。
沃尔特·翁致力于研究从口语传播到手书传播及电子传播时代,技术变迁对人类文化和意识的影响,并重点研究了文字媒介如何重构人的意识。他
曾表达过这样的观点:文字媒介技术“改变人类
意识的力量胜过了其他一切发明”[1]59-64。同时他也认为人类口语传播的本质是两个人以上的双向交流;而书写与阅读行为常常是一人独自行为。概括的说,口语传播和书写传播塑造了不同的主体意识。
本文发现沃尔特·翁在强调文字作为技术对人的意识影响的过程中,经常存在一个被忽略的环节:即“书写”或“文字书写技术”这一过程性环节,以此句为代表:文字本质上是“(个人)提高自我
意识的活动”
[1]115
。如果加上“文字书写”这一过程或“文字书写技术”这一媒介技术物的话,逻辑是否会更完整清晰一些:“文字书写过程本质上是(个人)提高自我意识的活动”或“文字书写技术本质上是(个人)提高自我意识的活动”。因此,本文认为“文字书写(技术)”的存在与发展可能才是直接改变人类意识的行为(媒介技术物)。
2  手写、打字与语音输入具身性特征
唐·伊德认为实践具身化需要借助一定的工具完成,这个过程体现着人类和自然世界之间的生存关系。从社会有机论来看,今天的媒介系统已经深刻渗透社会的各个子系统之中,社会媒介化趋势已是当下现实。媒介技术物是人类具体实践的中介,身体是人类作为主体“我”不可忽视的物质部分(精神是另一部分),人类利用身体通过具体的“媒介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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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物”与客观世界互动产生一定的因果关系,这就是具身关系。本质而言,主体通过媒介物与世界互动产生了知觉与感觉。文字书写方式随着新的媒介技术物的发明而改变,如印刷机、打字机、计算机输入法、语音识别以及脑机交互技术,不同的媒介技术物的具身性各不相同,调动的身体部位、激发的认知能力和形成的文本与意义都不尽相同。2.1  手写技术中轨迹的意义:字形中的灵韵
在语言学大师索绪尔的观点里,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现实,思想和语言是一体的存在[2]。人的思想是“活”的,是具有本雅明所关注的“灵韵”的,它们都是人性的体现。文字的存在意义是对思想的构建,
思想是抽象的、理性与感性交织的,而文字是具体化的、符号化的、理性的。符号也是一种图像,图像是人类视觉的延伸,拥有直观感性特质,它表现的对象都是具体的形象。手写成形的文字轨迹因人而异,无论是拼音文字还是象形文字,人性的“灵韵”都体现在文字“形”的轨迹之中。
手写文字技术是一种围绕着符号(sign)开展的一系列活动,呈现符号(sign)的材料载体无论是兽骨、泥板、纸张还是屏幕,都需要人手握手指、树枝、水笔、电子笔等工具,根据文字符号(sign)的轨迹进行动作。人的手或其他部位对书写媒介工具的操作能力本质上就是手写文字技术。根据手写技术的具身特性,人对书写媒介工具操作能力的高低具体体现为字体形态的美观程度、掌握的文字的数量和文字写成的速度。手写文字追求效率和个性的同时引发了文字的创新和简约化发展。
世界文字主要分为两种:表音文字和表形文字,追根溯源以音为主的拼音字母也是由象形文字演变而来。文字是象征符号也是图像,尤其是象形文字,它既能表示抽象的概念,也能代替具体的事物,同时也可体现书写者的个性的具身特性,例如汉语书法,就是手写文字技术具身特性在汉语环境中延展出来的高级技艺,它不单传递字面意义,还有“字形意义”。传统的手写技术对于文字的笔画、轨迹、形态都有一定的评价标准,并且将文字字形的审美同人的品性连接了起来,比如考试中改卷老师就会以“字如其人”的标准来“以字识人”,“卷面分”就是字形中的灵韵作为非语言符号产生的影响。
当人类文明进程来到数字时代,新媒介的环境逼促人掌握新的书写技术。尽管打字技术有众多优势,
并给人类传播带来了更多的可能性,但随着人类对数字化书写技术依赖的加重,不可否认手写文字中的人灵韵或者说字形中的灵韵正逐渐被新技术遮蔽。
2.2  打字技术中标准化的意义:连接的高效化
打字机和计算机技术作为新的媒介物改变了文字的生成方式与呈现方式,其标准化的字体更好的实现了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连接。
打字技术也被称为机械化书写或数字化书写技术,其主要的形式包括机械打字和计算机键盘输入两种,虽然两种媒介完全不同,但对打字动作的要求和文字呈现形式的标准化上基本一致,都包括动作和认知两种技能的运用与执行,打字输入技能水平的高低与动作技能和认知技能的熟练程度相关。
认知技能范围很广,包括记忆技能,动作技能,从语言技和思维技能。认知技能方面,人脑操作分为两个步骤:第一,将意识从语言信息“编码”成为输入码信息如拼音或笔画;第二,将转换后的输入码信息与媒介物所提供的键盘键位相匹配。动作技能方面,打字技术的动作主要就是手指敲击键盘,其熟练程度体现在打字的速度和准确度上,动作从生疏到熟练再到习惯是一个学习和训练的过程。键盘打字技术对认知技能的要求是在大脑中建立文字的输入信息和键盘方位视图,并使两者建立空间映射关系。在脑功能研究中发现,手写文字所激活的包括执行、想象和动作的监控脑区要比打字更多,由此得出手写所包含的动作与视觉的联系十分重要[3]
,打字动作的完成区域(键盘)与视觉区域(屏幕)是分离的,因此手写与打字所要求的认知技能存在很大差异。
计算机打字改变了字体的呈现的视觉过程,手写文字的笔画轨迹与字体形态相关,但是,打字拼音输入却与文字的笔画毫无关系,当代人对计算机打字输入的依赖不断加深,正因为输入法的打字过程比一笔一画的轨迹书写更为轻松,修改保存更加便捷,误导人们以为自己对文字有着很好的掌握,导致人们逐渐远离手写文字,也产生了对文字字形的逐渐陌生。
手写与打字(打字机与计算机输入法)之间的主要区别:第一,认知技能的差异。手写文字需要掌握文字的书写轨迹、笔画顺序与位置,轨迹的美感很重要;相比打字,尤其是表形文字,键盘的按键并非与笔画一一对应,而是与拼音字母相对应,打字认知技能要求对“音”掌握,但屏幕中直观呈现出来的是字“形”,打字过程中人的大脑并不需要映射出字的完整形状。第二,书写动作的差异。认知技能的要求不同导致书写动作不同,手写的具体动作是对字形的轨迹的完成,而打字的具体动作是手指对键盘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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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语音输入技术中音形转换:意义的衰减
听觉本位的口语传播是人类社会性传播的起点,在文字出现前,人类通过声音传递信息,因此听觉本位的口语文化是人类社会传播的主要模态。声音符号囊括了自然与社会内容,是一个复杂系统,拥有丰富的组合规则。口语传播伴随着丰富的声音符号,如音调、音量等,所对应的文字内容伴随着不同的声音符号会传达出不同的含义。
人类在经历了数万年发展之后又“重回了部落时代”,在数字技术环境下,口语传播通过计算机技术获得了新的内涵与外延,文字书写技术又一次得到了迭代,如语音识别、人机对话、语音文字转换、语音搜索、自动播报、音频编辑、智能翻译、声控技术、语音合成等。人通过身体发声系统产生声音符号,声音符号在数字技术系统中进行“解码”后转换成标准化的、区别于手写轨迹的文字符号,人与文字生成之间间隔着算法的黑箱。人与数字技术之间的交流模式可分为三种:
1)人通过语音输入在计算机上进行个人思想记录,是人内传播的体外化过程,这个过程往往伴随着个人的思考。
2)人使用语音输入,通过计算机连接另外一个或一人进行交流,比如语音或者语音转文字,这个过程声音是模拟的,可以通过语音输入进行声音变化或添加声音的非语言符号对意义进行加工。
3)人通过语音输入操纵计算机完成指令,人与计算机之间进行模拟人际传播,数字技术被拟化成“主体”,但目前语音识别技术还无法做到对语气和语调、情绪与态度的识别与判断,在一定程度上缺失了口语多模态伴声符的丰富含义。
从技术具身性角度描述,语音输入调动的是人类的发声器官,“编码”过程需经历意识-声音-文字三个节点。声音符号是感性的,声音语言伴随着人的情绪的传递,语音输入生成的文本类型更偏向于浅层化的口语内容。在生活中,口语交流是一种主体间性的活动,而文字是被动的,其存在是从原始的口语中脱离出来的,在人机互动过程中,声音转换成为文字后文本内容的丰富性得到了衰减,音调和音量等体现情绪和态度的语境不会在文字中得到体现。从沃尔特·翁的观点看,文字已脱离了作者的意愿而建立了一个独立话语世界,它是一个非真实、非自然的世界。
3  脑机接口技术中身体的消失:隐私的危机
目前在已有的应用中,这项技术具体表现为
大脑与计算机之间的双向交互,包括人工智能技术、生物神经网络、大脑—意识—计算机三者之间的交互路径等。作为一种新的人机交互方式,脑机交互必定会开创一种新的文字生产方式,人的大脑与计算机之间将没有了动作和声音作为文字生成的媒介,取而代之的是脑电波或者说是意识,一种抽象的未“编码”也未“解码”的脑海中的信息。
从传播过程角度幻想,人的思维与机器算法之间的距离可能是无限接近的,这个过程中可能不再需要大脑将意识信息“编码”为手写的动作轨迹、键盘的输入信息或者语音输入的语音信息,而是直接将脑电波或意识传递给人工智能进入到算法之中,由算法直接“解码”人脑信息,传播的双重偶然性从此变成了单一的偶然性,传播隔阂和障碍可能会最大程度上被避免。
从认知技能角度幻想,人只要会思考就可能传播,并在算法端生成文字信息,但是人的大脑是否可以控制或区分潜意识和主观意识?是否可以区分哪些意识是想对外传达的信息?哪些意识是自己的思考?人的思维从未被真正的束缚但这件事可能会因脑机交互技术而成为可能,人的隐私泄露与保护问题也可能将受到终极的考验。
4  结语
不同的文字书写方式所依仗的媒介技术中介物的特征各不相同,作为环境的媒介技术物,对传播者(意识和动作)、内容(文字和文本)和受众(阅读和解码)会产生不同影响。每当新媒介技术的出现,文字的书写方式都会迎来新的改变。人类文明史也是一部人类进化史,也是文字书写技术的变迁史,总体来说,它们牵动的是人类心灵的进化史。
参考文献
[1]沃尔特·翁.口语文化与书面文化:语词的技术化[M].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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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Longcamp M,Boucard C,Gilhodes J,et al.Lear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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