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基塔·雅科夫列维奇·比丘林(Никита Яковлевич Бичурин,1777-1853),俄国东正教修士,法号雅金夫(Иакинф)。1808年1月至1821年5月,比丘林担任第九届俄国东正教驻华使团团长,旅居北京十三年之久。在华期间,比丘林勤奋学习汉文,翻译中国典籍,回国后发表了大量中国题材论著,特别是蒙古、西藏、西域史地方面的作品,成为俄罗斯汉学的主要奠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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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研究获得中国科学院青年创新促进会项目“战争、技术与社会”(课题编号:Y52201101C )资助。张晓静女士、吴蕙
仪女士、汪小虎先生帮助收集文献,王芳女士校对俄文资料译文。俄罗斯国立图书馆东方文献中心、地图部惠准复制资料。承蒙沈国威先生鼎助,得以查阅关西大学图书馆藏古地图。本文初稿曾在内蒙古师范大学科学技术史研究院大衍论坛(2018年10月12日)、第四届亚洲世界史学会国际研讨会(大阪大学,2019年1月5日)报告,与会学者多有赐教。本刊审稿专家给予宝贵建议。统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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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丘林生平事迹,参见〔俄〕斯卡奇科夫著,
〔俄〕米亚斯尼科夫编《俄罗斯汉学史》,柳若梅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第117~173页;李伟丽《尼·雅·比丘林及其汉学研究》
,学苑出版社,2007。2
俄文版:Н. Я. Бичурин, Описание Пекина, Съ приложеніемъ плана сей столицы, снятого в 1817 году. Переведено
съ Китайскаго Монахомъ Iакинфомъ (С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ъ: Въ Типографіи А. Смирдина. 1829). 法文译本:Description de Pékin avec un plan de cette capitale, Ouvrage traduit du Chinois en Russe, Par le Rev. P. Hyacinthe, Traduit du Russe par Ferry de Pigny (St. Petersbourg: De L ’Imprimerie de Charles Kray, 1829). 两书均可在谷歌图书下载。另有1906年北京东正教印字房重印之俄文版《北京志》,尚未得见,不知配套地图是否同时再版。参见肖玉秋《俄国传教团与清代中俄文化交流》,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第2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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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2map地图北京
图面尺幅,据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本。参见中国国家图书馆、测绘出版社编著《北京古地图集》,测绘出版社,2010,第
147页。
《舆图要录》附录477号著录План Пекина,题作“北京平面图”,比例尺为1:9400,1817年,93厘米×105厘米。参见北京图书馆善本特藏部舆图组编《舆图要录:北京图书馆藏6827种中外文古旧地图目录》,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第534页。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本,仅此一件,两书著录尺幅数据小异,不知何故。
1829年,比丘林的编译作品《北京志》在圣彼得堡出版,同时发行俄文版与法文译本。2
该书全称《北京志,附有1817年测绘之北京城图,雅金夫修士译自汉语》,配有俄法双语标注的单张北京城市平面图(书影参见本文附录一)。图高123厘米,横长89厘米,比例尺约为1∶100003
。铜板印刷,手工上,尺幅宽阔,绘制精美,令人过目难忘。图面中的宫殿官署、城门庙宇等185处地物标有
19世纪外文北京城市地图之源流
——比丘林的《北京城图》及其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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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 诚(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
数字,与《北京志》条目相互对应。《北京志》亦即《北京城图》的说明书。
《北京志》俄、法文版问世的同一年, 德裔东方学家克拉普罗特(Julius Heinrich Klaproth,1783-1835)与法国地理学家、翻译家埃里耶斯(Jean-Baptiste Beno ît Eyri ès,1767-1846)即在巴黎出版的《亚洲学报》(1829)上发表长篇报告,介绍比丘林新著,明确指出《北京志》的编译底本为吴长元《宸垣识略》,并从实用性和可读性方面批评《北京志》与《北京城图》的不足之处。1
报告简要梳理了17世纪末以来欧洲绘制出版北京城市图的历史,并介绍了当时欧洲所能见到的三幅中国制作的北京地图。
2韩书瑞(Susan Naquin)的专著 《北京:公共空间和城市生活(1400~ 1900)》(2000),梳理了17~19世纪欧洲出版的北京城图,迄今最为详细、全面。该书简略提及1829年问世的比丘林《北京城图》,谓其内城部分是西化的内务府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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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 B. Eyriés et J. Klaproth, “Rapport sur le plan de Péking,” Nouveau Journal Asiatiques IV (1829): 356-374.同一时期其
他刊物发表之书讯/书评,尚有俄文二篇(1829)
、德文一篇(1829)、法文一篇(1830)。参见Hartmut Walravens ed., Iakinf Bičurin: Russischer Mönch und Sinologe: Eine Biobibliographie , Berlin: Bell, 1988, pp. 36-37。 《北京志》比丘林自序,仅称译自1788年出版的中文书,未提及书名、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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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三种中国地图”,包括《首善全图》刻本(应为常见之长方形城墙轮廓者)、《八旗通志》附内城图以及甲种宋君荣图(后详)。克拉普罗特称宋君荣图为布歇图(Plan de Buache ),因该图据中文地图改绘,故算作中国地图。3
Susan Naquin, Peking: Temples and City Life, 1400-1900,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0, p. 488. 中译本为:〔美〕韩书瑞《北京:公共空间和城市生活(1400~1900)》,孔祥文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9,第560页。此外,S. Naquin 撰有“Mapping Peking: Cartographic Technology and Empires East and West ”一文,插图增加若干古地图,收入Ole Villumsen Krog et al., Treasures from Imperial China: The Forbidden City and the Royal Danish Court , København: Kongelige Sølvkammer, 2006, pp. 264-269.
4 朱竞梅:
《北京城图史探》,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8,第128~130、144~147、150~153页。5
该书所载清末石印《京师全图》
《订正改版北京详细地图》亦属于比丘林系统,解说文字未予提示。参见中国国家图书馆、测绘出版社编著《北京古地图集》,第146~153、202~207、228~235页。
型地图,即源自《乾隆京城全图》;1860年英法联军侵入北京后,该图流传更广,前后被收入四种著作(Pauthier,1853;V a r i n ,1862;P o u s s i e l g u e ,1864;Bredon,1922)3
。韩书瑞对比丘林图(即比丘林《北京城图》)史源的推测并不可信,同时远未揭示该图在19世纪的深刻影响。
朱竞梅《北京城图史探》(2008)一书侧重探索明清时期的中文北京地图,没有提及比丘林的名字和作品。该书介绍的清末石印本《京师全图》、《京城详细地图》以及法文版北京地图,实际上皆属于比丘林图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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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古地图集》(2010)系统影印了一批中国国家图书馆所藏珍贵的中外古旧地图,各附解说。《北
京古地图集》所收俄、法双语版“北京城区图”,据图题标注为1817年彩印,未说明作者。该图实即1829年出版的比丘林《北京城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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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赫洛夫(А. Н. Хохлов,1929-2015) 《19世纪俄国地图学中的清代中国首都北
京:比丘林与拉德任斯基的作品》(2014)一文,主要论述1829年以降比丘林《北京城图》在俄国的广泛流传,1830~1831年拉德任斯基的北京之行与测绘成果,讨论1860年伊格纳季耶夫究竟向英法联军提供何种北京地图。该文并未研究比丘林图本身、比丘林图与拉德任斯基图之关系,也基本没有涉及两图在俄国之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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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比丘林图与清末中文北京地图的传承关系,迄今所见,唯有一处解说发覆:英国国家图书馆网站展示馆藏清末《京师全图》高清图像。配图说明指出,该图应为1829年比丘林《北京志》附图的复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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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比丘林的人物研究,诸如斯卡奇科夫(П.Е.Скачков)的巨著《俄罗斯汉学史》(1977),以及比
丘林的传记,或多或少都会提及1829年出版的《北京志》及其附图,但尚未见到针对比丘林《北京城图》编纂过程以及后续影响的个案考察。3
李伟丽《尼·雅·比丘林及其汉学研究》(2007)对《北京志》及其附图约有四百字的介绍,未涉及比丘林图的重印及衍生版本。该书推测第二次战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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А. Н. Хохлов, “Столица цинского Китая Пекин в русской картографии ХIХ в (труды Н.Я. Бичурина и М.В.
Ладыженского),” Общество и государство в Китае [М.: Федеральное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е бюджетное учреждение науки Институт востоковедения Российской академии наук (ИВ РАН), 2014], Т. XLIV, ч. 2. pp. 377-390.霍赫洛夫仅提及1853年Pauthier 《现代中国》重印1817年《北京城图》。全文见www.synologia.ru/a/Столица_цинского_Китая_Пекин_в_русской_картографии_ХIХ_в.(2018年11月4日检索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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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国家图书馆藏品,高清图参见www.bl.uk/collection-items/a-plan-of-peking (2018年4月2日检索有
效)。说明文字略云:The map appears to be a close copy of one made in 1829 to accompany A description of Peking by Father Hyacinth Bitchurin of the Russian Ecclesiastical Mission 。
3 〔俄〕斯卡奇科夫著,〔俄〕米亚斯尼科夫编《俄罗斯汉学史》,第127、139页。4
李伟丽:
《尼·雅·比丘林及其汉学研究》,第15~16页。间,俄国外交代表伊格纳季耶夫向英法联军提供的一幅北京平面图,当即比丘林 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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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丘林图(1829)是当时最为完备细致的西文印刷版北京地图,随即成为众多地图的母本。19世纪的俄国、英国、法国、明治日本,甚至清末北京城内,都出现了比丘林图的衍生产品,印刷版本即超过三十种,传本系统颇为复杂。这一时期,各国军事测绘部门制作的大比例尺北京地图,全部采用比丘林图为底图。该图独特(或者说存在错误)的城墙轮廓,成为外国读者(甚至中国读者)认知北京的标志性图像。1900年之后,基于近代测绘技术全面实测的北京城图陆续出版,其精确翔实,大大超越早期地图。古老城墙内北京的城市形象,获得了更为接近真实的面貌,呈现在读者眼前。源于比丘林图的众多北京地图,随之更新换代,成为历史地图,从大众视野中消失。
比丘林的《北京城图》及其复杂的影响,不仅是北京历史地图研究的重要课题,也是全球史研究的典型个案。本文试图尽量综合文献与图像资料,首先回顾1800
年之前欧洲绘制、出版北京城市地图的历史;其次考察比丘林《北京志》与《北京城图》的内容特、资料来源与编绘方式,以及1829年英国《亚洲杂志》有关《北京地图》抄袭问题的论战;再次列论比丘林《北京城图》诸多重印、简化、增订版本,探索传承谱系,涉及俄、英、法、美、日以及中国产品,反映其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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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综述比丘林系统地图出现、兴盛、隐没的历史过程,讨论比丘林图在北京城市地图历史上的地位与意义。
一 19世纪前的西文北京地图
综合前述克拉普罗特(1829)与韩书瑞(2000)的专门研究,检索考狄(Henri Cordier)《西人论中国书目》第二版(1904)著录之北京相关文献2
及其他资料,目前所知17世纪、18世纪欧洲出版的西文北京城市地图约有九种,多为书籍插图。其中宋君荣(Antoine Gaubil,1689-1759)北京城图版本流变稍复杂,姑且按五种计算。其余种类仅计最早版
本。
1 17~19世纪,日本、朝鲜也有制作北京地图的传统,与西方影响无涉者,本文暂置勿论。
2 Henri Cordier, Bibliotheca sinica Dictionnaire bibliographique des ouvrages relatifs à l’Empire chinois , Paris: E.
Guilmoto, 1904, pp. 210-223.3
Gabriel de Magalhaes, Nouvelle relation de la Chine , Paris: Claude Barbin, 1688, pp. 274-275.
4 Étienne Souciet, Observations mathématiques, astronomiques, géographiques, chronologiques, et physiques; Tirées
des Anciens Livres Chinois, ou faites nouvellement aux Indes, à la Chine & ailleurs, par les Pères de la Compagnie de JESUS , Vol. 1, Paris: Rollin, 1729, p. 136.5 Jean-Baptiste Du Halde, Description géographique, historique, chronologique, politique et physique de l’empire de la
Chine et de la Tartarie chinoise  Vol. 1, Paris: P. G. Lemercier, 1735, pp. 112-113.
兹按初版年代顺序罗列如下。
(一)1688年,葡萄牙籍来华耶稣会士安文思(Gabriel de Magalhaes)著《中国新史》之《中国首都北京城市平面图》(Plan de la Ville de Pékim, Capitale de la
Chine )3
。法文版,墨印折页插图。安文思
葡文原稿并无地图。法文译者伯努(Abb é Claude Bernou)参考文字描述,自行绘图,图中内城面积远超外城,比例极度失调(图1)。
(二)1729年,法国耶稣会士苏熙业(Étienne Souciet)编《耶稣会诸司铎参考中国典籍所作之数学、天文学、地理
学、年代学、物理学考察》之《中国首都北京平面图》(Plan de Pékin Capital de la Chine )4,法文版,墨印单页插图(图2)。该图轮廓为长方形,显然是根据清代流行的《首善全图》改绘。
(三)1735年,法国耶稣会士杜赫德(Jean-Baptiste Du Halde)编《中华帝国志》之《北京图》(Péking )5
。法文版,墨印单页插图(图3)。
(四)1752年,法国地理学家、制图家布歇(Philippe Buache)根据法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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