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反转#结构看中国内地
悬疑电影的技术特点与美学特征
周粟
全球十大烧脑电影
(1.南京大学文学院,南京210023*.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北京100088)
内容摘要:本文对中国内地悬疑电影中的“反转”结构进行技术分析,从“人物反转”和“情节反转”,“大反转”和“小反转”,“限知视角”和“全知视角”三个层面切入,推导出其普遍存在“反转A”和“反转B”两种类型;进而本文以两种类型为分析模型,指出中国内地悬疑电影在美学层面存在“未化解的危机”“未释放的情绪”“未封闭的结局”“未移置的情感”“未完成的救赎”等特征。
关键词:反转;悬念;悬疑电影;中国内地
一、恍然大悟一悬疑电影中“反转”的内在逻辑
综合来看,“悬念”之于悬疑电影,就如同“发动机”之于汽车般关键,这是因为,“观众选择悬疑电影时,也在期待着一次悬念迭起的观影经历,他们渴望被人物命运和故事走向牢牢吸引”①。正是依靠“悬念”这一“核心部件”的发动,悬疑电影这辆构造精密的“跑车”才得以高速运转,进而让观众享受到心理和情感层
面的“速度与激情”。作为悬疑电影的核心要素,“悬念设置”(设悬)与“悬念解除”(释疑)的水平,决定了一部悬疑电影的精彩程度!
从某个角度说,“设悬”与“释疑”,可以类比“老师出题”与“学生解题”的过程,即悬疑电影越“烧脑”(题目越难),观影后(解出题目)产生的心理满足感越强!通过“悬念”凝聚观众注意力的过程中,创作者决不能让观众轻易猜到结局(不能透题),即“悬疑电影的创作过程就像一场智力游戏,我们要不断地揣摩观众的观影心理,让观众按照我们预设的心理节奏在
①作者简介:周粟,南京天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北京师范天学出版社高等教育分社社长#
基金项目: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标项目“中国现代电影文学资料发掘、整理与资源库建设”(项目批准号:18ZDA262)的阶段性成果#
①吕行:《从创作角度谈悬疑电影中的“悬念点”》"当代电影》2019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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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悬念点上得到预期的心理感受”①,而这个过程就格外需要“反转”结构的加持!
笔者认为,悬疑电影运用“反转”结构的内在逻辑,就是通过影片“设悬一反转一释疑”的过程,让观众瞬
间产生“恍然大悟”的快感;进而大脑在兴奋状态的刺激推动下,会对“反转”前保留在意识中的碎片化信息进行逻辑修复,形成完整的心理闭环;最终通过完型心理的补偿机制,满足观众潜藏的想象性欲望,达到影片主创与电影观众之间的共谋!
以下将结合“反转”结构的内在逻辑规律,尝试揭示中国内地悬疑片背后隐藏的技术逻辑特点与人文美学內涵!
二、庖丁解牛一中国内地悬疑电影中的“反转”技术剖析
深入“解剖”中国內地悬疑片的“反转”结构,往往可以从以下三个问题切入:其一,是“人物反转”还是“情节反转”?其二,是“大反转”还是“小反转”?其三,是“限知视角”还是“全知视角”?这三个问题形成了逐层递进的逻辑关系,对其逐一回答,可以让大部分悬疑片的“反转”结构如“庖丁解牛”般“迎刃而解”;进而通过这种“解剖”,发现中国內地悬疑片于“反转”
层面的规律“剖面图”,最终得出“反转”结构的通用模型。
(一)人物的“反”与情节的“转”
类比小说中的三要素一一“人物形象%故事情节%典型环境(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可知,电影同样需要“人物十情节十环境”来完成叙事。而对于“悬疑电影”中的“反转”来说,其“变量”则主要体现在“人物”和“
情节”这两大要素上。有研究文章指出,“反转”由“反”和“转”组成,“所谓’反’,即人物身份或命运转变前后的二元对立”,而“所谓’转’,则是情节向相反情境转化的过程”。②例如内地悬疑片中,《风声》依靠典型的“人物之反”彰显出主人公面对“千锤万凿”后磐石般的坚定意志,《误杀》则凭借羊换尸体的“情节之转”展现了历经“惊心动魄”后出人意料的精彩故事。
笔者认为,在包含“反转”结构的中国内地悬疑电影中,“人物”与“情节”就如同打篮球时,持球者做转身动作时的两条腿:当影片主要依靠“人物”这条“移动腿”作为“反转对象”时,“情节”就要像篮球运动员的“中轴腿”一样确保稳定,形成对故事的支撑,从而保证动作脚步灵活,得以完成顺畅的“反转”。即“情节”的稳定是以“人物”作为“反转对象”的悬疑电影之根基。同理,依靠“情节”作为“反转对象”的悬疑电影中,“人物塑造”这条腿就要支撑起影片的架构!
(二)“大反转”与“小反转”
进一步分析,以“人物之反”进行反转的內地悬疑电影,往往运用的是颠覆影片前情的
①吕行:《从创作角度谈悬疑电影中的“悬念点”》"当代电影>2019年第8期#
—反转手法在单线叙事电视短剧中的应用分析》,《电影评介》
②刘洁、韩红梅:《意外是如何形成的?—
2010年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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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反转”手法!这是因为,“反转”后“现形”的人物真实命运或身份,会与“反转”前蒙蔽了观众的虚假人物形象形成鲜明对比,进而对观众原本积累的影片认知产生剧烈冲击;反转后被“刷新”而定型的人物形象,将深深植根于观众的大脑记忆,其后观众难以承受“二度”反转的“折腾”。因此,作为一种“有意味的形式”,将悬疑电影中“人物”最重要的一次华丽“转身”设置于影片的后段,有利于给观众留下“戛然而止,意犹未尽”的特殊心理感受;进而,观众在內心受到反转“暴击”的影响下,于影片结束的空档获得了“心灵疗愈”的充足时间,得以仔细回味反转背后的逻辑玄妙!张艺谋执导的《影》中,最后邓超一人双饰角于“如影随形”后的“移形换影”,就给观众留存了“反转”冲击后逐步冷静的时间和余地。“人物”于影片末尾的“反转”,往往会推翻影片之前全面营造的人物合理性,即“受众由前文本所积累起的所有情感和认同,由于其'不可靠性'而化为乌有”①,因此这种“扭转乾坤”式的“人物”反转片,通常都呈现出结尾颠覆全片的“大反转”特征!
与此相反,以“情节之转”进行反转的内地悬疑电影,恰恰需要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小反转”,不断推动故事完成“三翻四抖”,通过千回百转的持续变化凝聚观众注意力,并最终完成对观众潜意识的“询唤”。《心迷宫》对于“一尸三领”情节推进上的细节勾勒,《疯狂的石头'对于“一石激起千层浪”故
事架构的多视角叙述,都体现出不断撩拨观众完型心理的“小反转”的重要性,同时这种“小反转”仍需符合电影“情节点”的设置规律,即“每个情节点都是与作用于人物的感情和有形力量相适应的,外部事件影响着人物内在的感情生活并且推动剧本向动作的下一阶段发展”②。可见,精心构思出精彩不断的“小反转”,正是以“情节”作为反转对象的內地悬疑电影的惯用手法!
(三)“限知视角”与“全知视角”
继续往深一层看,在由“人物”作为“反转对象”的悬疑电影中,由于采用的叙事视角往往是“限知视角”(即观众或叙述者前期掌握的信息量,要少于片中角所了解的信息量),所以在“反转点”来临之前,对于片中那个或“黑化”或“变态”或隐藏极深最终爆发的“反转者”来说,其最高超的表演境界,就是能做到“大隐隐于市”,像任何一个平凡普通的角一样,让观众在“反转”那一刻到来之前,都难以察觉这个人物有任何值得被怀疑的“反转”可能性,而这就需要精妙的“情节”和引人入胜的故事作为“掩饰”了!《全民目击》中孙红雷饰演的父亲,影片前段始终“扮演”着老谋深算的恶人形象,他不断用权力和金钱收买可怜替罪羊,指使手下做出令人发指的丑恶行径,逐步积攒起观众对他强烈的仇恨和不满,但直到影片最后“极致反转”来临,观众才意识到他处心积虑的刻意斗狠背后,隐藏着早已抛弃一切的深沉如山的父爱!因此,对于以“人物”作为反转对象的内地悬疑片来说,考验影片主创的恰恰是在“反转点”来临之前,那份为隐藏反转“人物”的锋芒,而以出彩的“情节”去掩护“人物”的强大
①孙承健:《〈烈日灼心〉:一次“中心消解”式的银幕探索》,《电影艺术))2015年第6期#
②[美]悉德•菲尔德:《电电剧本本作基础》,钟天丰、鲍玉亍译,《匕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年版,第129页# i172
节奏控制力。
同理,一部以“情节”作为反转点的內地悬疑片,由于往往采用的是“全知视角”(类似于“上帝视角”,恐怖片中也叫“鬼神视角”),因此,观众在得知情节完成“反转”的那一刻之前,始终都处于所掌握的信息量大大超过片中角所知信息量的“优势心态”中,而直到情节“反转”的那一刻,观众才知道自己其实“被耍了”,自己只是在影片精心设计的“伪上帝视角”下沾沾自喜的傻瓜;最终被“情节”反转的观众才一定会在“大呼上当”之后“大呼过瘾”。《心花路放》中徐峥和黄渤饰演的两个角,一路上通过不断的插科打诨和节外生枝,将放荡不羁与含蓄细腻的两个对立男性形象演绎得丰满立体,而直到影片末尾的时空“反转”,观众才意识到一切都是过去的回忆,两位“影帝”对于人物出的塑造,恰恰是为了推动狂野外表下对遗憾往事的彻底释然!因此,对于以“情节”作为反转对象的悬疑电影来说,对主创的考验更多体现在“人物”塑造上的老辣经验和深厚内力!
三、反本溯源一中国内地悬疑电影的“反转”模型建构
综上可见,中国内地悬疑电影中对“反转”手法的运用很像一场欺诈游戏,其对观众内心反复进行的试探冲击具有很强的“套路性”。笔者根据上文的分析,总结出内地悬疑电影主要涉及的两类反转模式(“反
转A”和“反转B”),并将其各自的适用特点及其规律呈现如下:“反转A”类型(人物之“反”):
人物反转•限知视角•一次大反转(如《闯入者》)
——考验“情节”构成(节奏把握、观众心理拿捏)等电影叙事技术的驾驭性
“反转B”类型(情节之“转”):
情节反转•全知视角•数次小反转(如《疯狂的石头》)
——考验“人物”塑造(角演绎、文化语境描摹)等电影美学艺术的掌控力
相对来说,国外很多技巧娴熟的悬疑电影,会在以上两种反转模型的基础上尝试“变奏”。例如改编自法国同名短片的印度电影《调音师》,虽采用“反转A”类型中以“人物”进行反转的手法,但肆意挥洒着高超的节奏把控能力,即反其道而行之,大胆运用“反转B”类型中的“全知视角”,敢于将调音师“冒充盲人一被害致盲一重获光明”的全过程以“上帝视角”清晰呈现在观众眼前,造就了“假戏真做”的特殊观影体验;并且让“反转者”在“真假盲人”的反转之间反复游走,即创造性地“两次”使用对“人物”的“大反转”技巧,挑战观众惯常接受的观影心理极限。不过,最终影片还是回归到“反转A”模式的既有规律上,即作为以“人物”为反转点的悬疑电影,影片出地抵御住了“情节”把控上的诸多挑战。相比而言,欧美经典悬疑片如《肖申克的救赎》《搏击俱乐部》《非常嫌疑犯》《一级恐惧》等,在这方面更胜一筹,其
创作者敢于将本应“避其锋芒”的配角型人物,作为主角放在电影的“舞台中央”供观众全方位“审视”,从而在其人物成功“反转”后留给观众过目难忘的角魅力,即游刃有余地将“反转”玩出了超越常规的创新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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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看来,大部分悬疑电影中的“反转”手法,仍普遍遵循“反转A”和“反转B”两种传统模式的规律运行。而中国内地的悬疑类型电影,由于起步较晩,更难产生超越常规反转模式的变奏手法。例如大部分依靠“人物”进行反转的中国内地悬疑片,还是会选择符合“反转A”模型的稳妥做法一一以最不起眼的“小人物”或毫无存在感的次要角进行“反转”,并通过前期“情节”的扎实铺垫(而非“人物”的精湛演技),烘托人物“变脸”那一刻反转高潮的到来!
四、五“未”杂陈一中国内地悬疑电影“反转”背后的“本土化”特质
作为国內电影中新兴而独特的类型模式,中国內地悬疑电影始终呈现出强烈的“本土化”特质!相较于“反转”后,欧美悬疑电影呈现的充满创新的想象力构建、奇观化叙事与极端心理描摹,日本悬疑电影展现的内敛温情%隽永含蓄的家庭伦理与东方传统观念坚守,韩国悬疑电影彰显的极致张扬的“恨文化”情绪的渲染与释放,印度悬疑电影突出的严密精妙的细节打造与强情节逻辑钩沉,中国香港悬疑电影涌现的残酷对立的情义悖论与漂泊悬置的身份认同难题一一中国内地悬疑电影与“现实题材”结合更为
紧密,对社会矛盾的呈现和个体生存困境的展示更加突出!从“反转”结构这一角度切入可见,内地悬疑电影常常借助悬疑电影的成熟模式,试图传达属于中国现阶段特有的不安与焦躁;但其在与强烈的现实主义类型杂糅的过程中,受制于审查机制、表达惯性和作者观念等问题,往往又陷入隐忍不发%含混不清的表达困局,最终导致深刻揭示人性内涵和社会阴暗面的强烈冲动与接受现实桎梏后的苦涩无助相冲抵,形成观众于“反转”后感受到的杂糅着焦虑与黏腻的“凝滞感”。
综合来看,其他国家和地区的悬疑电影,通常利用“反转”技巧使观众于内心“共振”后获得清爽干脆的“解谜”感;而中国内地悬疑电影“反转”后形成的沉重压抑感,则主要呈现在“未
化解的危机、未释放的情绪、未封闭的结局、未移置的情感、未完成的救赎”这五“未”杂陈之中!
(—)未化解的危机
希区柯克著名的“理论”指出,悬疑电影要让“”在观众的内心出现,但是不能让其爆炸,以保证这种压迫感将观众带入影片的心理节奏!这正是“反转)”类型中,利用“全知视角”完成“情节”反转的核心秘籍!中国内地悬疑片中的“危机”,往往不是指影片中存在一个如的实有体,而是指创作者预设的一个“期待对象”(类比“发出滴滴作响的倒计时音”)以及这个对象何时会被片中的他人发现这一“期待”过程本身(类比“作响的即将爆炸”)。以“情节”为反转对象的“反转)”类型电影,其观众的心理期待点就体现在“危机如何被他人发现”或“危机被发现后如何收场”那一刻到来的“引爆”瞬间!正因“
这类影片不管情节多么惊险奇诡,最终都要在戏剧高潮的推动下,以悬而有决、疑而终解的结局,满足观众的释疑愿望”①,因此影片结束前,“”危机一定要得到彻底解除,观众内心不断积累的
于忠民:《类型电影的作者化实践与民族身份的文化呈现—
—论当代韩国“悬疑电影”的叙事策略》,《当代电影》2014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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