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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
·
电
影
史①Capitol Theatre,亦称卡必都影院、却必丹影院,本文统一称为首都影院。
由中央军事委员会监制,中国电影制片厂(以下简
称“中制”)出品,袁丛美编导的抗战电影《热血忠
魂》于1938年摄制完成。目前学界关于这部电影的讨
论,一般见于“中制”、袁丛美、黎莉莉等与该影片的
相关机构及人员研究[1],或在关于国防电影、抗战电
影等研究中偶有提及[2],鲜有就这部影片本身展开的
具体阐述。《中国电影发展史》曾从影片文本出发肯定
了《热血忠魂》作为抗战电影激发民族主义情绪的价
值:“应当说,影片《热血忠魂》是体现了当时抗日时
代的一定真实的,它也起了一定的鼓舞众抗日情绪
的作用。在抗日一点上,影片《热血忠魂》是值得欢迎
的。”[3]但又直指影片丑化人民众的误区,“当然,写他们的爱国抗日,是无可非议的,但问题在于,作者一方面写他们的爱国,一方面却大力丑化人民众,似乎是只有国民党军队里的爱国军人才是爱国抗日的,而广大的人民众,则是不爱国也不抗日的,甚至是没
有觉悟的。十分显然,影片《热血忠魂》所体现的正是
国民党的片面抗战思想,是国民党极端错误地看待人
民众的观点。”[4]若以当下目光及语境回溯旧时电影文本,如此结论似是无可厚非的,但对于进一步
了解该片在当时的传播影响乃至抗战电影的生存状态似无助益。
回溯20世纪30年代末的电影史便可发现,《热血
忠魂》作为第一部在南洋首轮影院——首都影院①放
映的抗战电影,细究其在南洋的传播始末,从官方引
进宣传到侨民接受热议,都承载着当时历史语境的深
刻意义。因此,走出《热血忠魂》作为“文本”的存在,
把这部影片在南洋首轮影院放映的始末作为“事件”
进行考察,重新审视其历史影响尤为必要。“行为还
是原来的行为,但回溯性地获得了完全不同的符号价
值”[5]。本文通过对《热血忠魂》从发行到上映并在南洋传播这一“事件”的建构与回溯,进而与当时抗战电
影业之发展相勾连,以重估影片在当时语境的作用和影响。一、宣传造势:《热血忠魂》在首轮影院放映1937年底,随着上海、太原、南京的逐步沦陷,国民政府也自南京迁都至重庆,此时武汉成为战时的政治、军事和文化中心,许多电影人也随之抵达武汉。1938年,中国电影制片厂在汉口成立,其前身为军事委员会政训处电影股,改组后直属政治部管辖,受第三厅指导,阳翰生担任“中制”编导委员会主任委员,许多
优秀电影人如史东山、黎莉莉、郑君里等都在其中从事
电影创作工作。这一时期“中制”摄制了《保卫我们的
土地》《八百壮士》等五十余部影片,《热血忠魂》亦
在其列。[6]《热血忠魂》由袁丛美执导,高占非、黎莉莉、陈依萍等人主演,影片讲述了旅长为参与抗战而弃家报国,在旅长奔赴前线的同时,日军却在他的家乡肆意杀掠,旅长带领军队回到家乡,殊不知他的家人
已被日军所害、他的家成为了日军司令部。在“保家”
和“卫国”的两相权衡下,旅长下令炮轰家宅,为了民
族解放和国家利益选择弃家报国。[7]《热血忠魂》在国内上映时便声势浩大、颇为轰动,不仅得以“在全国三十四家著名影院同时公演”[8],而且深受人民众的欢迎,在重庆民众电影院放映半月之久,“仍场场满座”[9],时人对影片称赞有加;“虽然只是这样简短的故事,编导者却很能把握剧情的中心,紧握着观众的情感——而发挥电影的教育功能。当你看到那残暴敌人的疯狂屠杀,死难同胞的惨象,前线将士前仆后继浴血苦斗的精神,假如你是中国人——是还有点热血而神经还未麻木的话,你总会感到极大的悲怒,感
到愤恨罢!”[10]更直接点明此片在当时抗战情形下存【作者简介】 周倩闻,女,浙江诸暨人,南京大学艺术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中国电影史研究。周倩闻把电影看作“事件”:
从《热血忠魂》在南洋首轮影院放映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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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必要,“我以为在今日尤其需要激发抗战情绪,暴露敌人凶残具有时代性的像《热血忠魂》这样的片子”[11]。《热血忠魂》在国内好评如潮,也为它在南洋的传播铺垫造势。
国产电影在南洋上映并不鲜见,以《孤儿救祖记》为开端,国产电影尤以武侠片和神怪片在南洋电影市场占得了一席之地。然而,《热血忠魂》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它是第一部在首都影院放映的影片,自上映后,又多次在南洋不同影院重映且场场座满。能获得如此成绩,与影片引进宣传策略息息相关。
经中央公司购买版权后,《热血忠魂》得以在南洋发行,于1938年8月30日在首都影院公映,次日在同乐园戏院放映。首都影院作为首轮影院,此前主要放映西方电影,这次居然首映中国影片,在电影放映前便引起轰动。“然而,《女少爷》映后不久,在报上忽登载汉口‘中国制片厂’出品,袁丛美编导的《热血忠魂》三十日在星市第一流首都戏院(Capitol Theatre)放映,一日分五场,并且优待学生,票价抽出百分之廿助赈我国难民。此新闻登后,很令人注意,因首都戏院系英人开办,一向不映华片,这次竟破天荒放映《热血忠魂》,该片的价值可想而知。”[12]除了首轮影院首次开映国片的噱头,还通过《热血忠魂》的票价进一步刺激了观众消费,不仅为当地学生提供半价优惠,使“前三场四千五百个位戏票被各华校预定一空”[13],而且抽取票价收入的20%以捐助赈济中国难民,在电影上映前便为影片打造了良好口碑。
此外,影片借当地报刊宣传的工作在首轮影院公映前一月有余就已展开。1938年7月11日,《南洋商报晚版》用整整一个版面刊登了《热血忠魂》多张剧照。[14] 8月14日,《南洋商报星期刊》刊登了关于《热血忠魂》的影评,其中将该片与之前在南洋放映过的《狼山喋血记》《壮志凌云》进行对比,突显了影片直指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暴行的独特性:“《狼山喋血记》《壮志凌云》是国防电影的先锋。不过,《狼山喋血记》伤不了敌人的皮毛,《壮志凌云》还刺不到敌人的心房,因为它在国际上还没有暴露侵略者——日本帝国主义残酷与疯狂……可是利害的武器——《热血忠魂》却跟着更深深地刺进敌人的胸,因为它在世界人类的面前,展开的是敌人的丑态,同时更可看见我军英勇杀敌的大无畏
精神。”[15]除了通过刊登剧照、评论进行造势,8月26日光艺戏院还举行了《热血忠魂》的试映会,邀请报界记者和教育界闻人前来观影,以进一步扩大宣传。[16]当天到会者有百余人,评价此片“乃暴露敌人之野蛮兽性”“处处表现中华民族伟大之精神”“至于场面之设计,宛如实地之情景”“诚为抗战时期中一部伟大之作品也”。[17]国内知名电影刊物《电声》也关注着试映会在当地的反响,“真的,该片在廿六日光艺戏院(Pavition Theatre)试映后,博得中西各报一致好评,西报且誉为中国第一部战事佳片。此次在南洋实为我国争光不少。”[18]直至首都影院公映当天,刊登在《南洋商报》的广告占据了二分之一的版面,版面的富余使标题、正文、图片的组合显得松散而醒目(如图1所示)。除了形式上的显眼,影片的广告语也足见巧思,不仅通过精简短语提炼电影剧情,“热烈抗战写真 尽忠报国借镜”“澈底暴露 世界公敌 屠杀奸淫 掳掠烧焚 惨无人道 狞恶面目”“充分表现 中国军民 牺牲冲锋 肉搏夜袭 誓死抗战 英勇精神”[19],而且以“宁愿牺牲其他娱乐!万不可错过本片的一段”[20]之语激发观众的好奇心,并抛出影片在国内受欢迎的成绩来吸引眼球:“汉口连映一个月 香港连映廿余日 成千成万的观众 响澈云霄的赞声 均足为保证!”[21]
可见,《热血忠魂》在被确定于首都影院放映时就已注定此片将在南洋引起不小轰动,因此在为影片造势时也采取了与之相对应的宣传策略。无论是票价调整、赈济之举,还是在各大报刊登载剧照、评论和大幅广告,都体现了“中制”、影院及发行方对这部影片的重视。然而影片未映便受到如此关注,这也导致影片在送检时曾被质疑:“此片将检查时,曾有人致函验片官,请他不准通过此片,因战事场面
太多。然验片官将函阅后,淡然地把它抛弃了。该片检验卒获通过。这事是验片官亲对我的外国朋友说的。我的友人最后他叫我试猜这信究竟是谁弄的?我想除了同业嫉妒而外,恐没有其他原因了吧!”[22]所幸此事只是影片引进时的一个插曲,最终还是核准通过得以上映。在充分的宣传准备基础上,《热血忠魂》在首都影院当天连映五场,“场场满座,观众达七千余人,总计收入将达三千元,助赈中国难民计叻币五百九十四元三角五占。”[23]国产
影片在南洋创下了空前的卖座纪录。
图1:《热血忠魂》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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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
二、从“家”到“国”:《热血忠魂》在南洋
的传播与接受
《热血忠魂》在南洋首次公映的盛况带动了南洋其他电影院上映此片的热潮。直至在首都影院放映当
晚,“到夜晚院前人山人海,抢购戏票迫到召警维持
秩序,黑市票涨价一倍”[24],可见此片在南洋的受欢
迎程度,是以“即晚宣布第二天用小坡同乐戏院无限
期续映”。[25]在首都影院和同乐戏院,《热血忠魂》在
两周内连映三十九场,场场满座,观众达三万五千余
人。[26]《热血忠魂》空前的卖座效应使刚刚建成的光
荣影院毅然选择此片作为影院的开幕电影来吸引观
众,果然座无虚席。1938年9月15日晚上连映三场,“每
场未到映出时间,即告满座,昨晚观众约二千多人,盛
况拥挤,突破纪录”[27]。可以说,《热血忠魂》的上映
不仅为南洋影院带来了可观的收入,也为新兴影院提
升了知名度。除了影院方面出于自身利益考量放映《热
血忠魂》,亦有筹赈会购买版权放映此片。怡宝石影
戏院于1938年11月21日放映《热血忠魂》,以学校师生
半价优待和票价收入20%助赈救灾回馈社会[28];1939
年2月10日至12日,该片在太平中山戏院连映三日,抽
取票价收入20%送交筹赈会。[29]《热血忠魂》何以在南
洋多家影院数次重映仍能座无虚席?结合当时战局、
影片文本和侨民心态进行分析,可以说抗战电影在南
洋日趋卖座是必然的。
南洋华侨以中国闽粤两省人最多,闽粤语就是南洋的国语,出于对“乡音”的熟悉以及对祖国的牵挂,
此前粤语片成为南洋国产电影市场的主流。“国产影
片除在国内开映外,最大市场就是南洋,尤其是粤语
片,它在南洋方面的收入竟会超过总额之半,然则南
洋市场对于国产影业之关系重大由此可知!侨胞散处
于南洋一带者共有数百万人之多,虽然寄居异域,然而
对于祖国的眷恋却是无时或已,他们在万里以外要想
晓得一点祖国的情形,最便捷的方法莫过于观看国产
电影,国产电影之得于南洋一带畅销,即由于此”[30],
可见粤语片成为当时侨民维系乡情的重要媒介。然而
抗日战争爆发,侨民心态也随着战事推进悄然发生转
变,从对乡情乡音的留恋转变为对国家兴亡的惦念,
如此,抗战电影便成为他们了解国内战况的重要渠道。
“因为关心国内战局,近来侨胞对于战事新闻片的欢
迎,超过一切其他影片之上,而以国营制片机关的出
品为尤甚,虽然对于一般小公司的粗制滥造之作不能
满意,但也能够引起他们一时的兴奋,故经营此类影
片的人,都赚钱不少。”[31]
因此,《热血忠魂》在南洋备受欢迎亦是有迹可循。一方面,片方让影片首次在首轮影院放映,切实抬高了它在影业的地位和价值;另一方面,由于影片本身浓厚的抗战彩,加之战局影响,进一步激发了广大侨民的爱国情怀和民族意识。“民族主义只有在短暂的时段内变得极为重要,即在民族建构、征服、外部威胁、领土争议、或内部受到敌对族或文化体的主宰等危机时,民族主义才显得极为重要。”[32]抗日战争为民族主义话语建构提供了场域,而抗战电影《热血忠魂》在南洋的传播,为南洋侨民适时地提供了民族主义情绪宣泄的出口,从当时报刊登载的影评中可见一斑。在各大影评中,提及在首都影院观众争相买票的场景是“挤着迫着,那数不清的面孔,一张张尽都是黄皮肤的中国人,大家为了要看祖国抗战的情形,是那么自愿地出着钱还吃苦的挤着,这是说明南洋侨胞对于这种精神食粮是多么迫切的需要!”[33]描述影院内观看《热血忠魂》期间的观众反应是“全场的空气是:紧张,严肃,悲壮。每一个人的心底,不期而然地透露着一缕缕的热气,冷气。这些气流通过了全身之后,在脸上反映出来的是:矜庄,兴奋,悲壮。”[34]就电影内容的评论大多也是肯定影片,顺应时局需要。影片所反映的抗战惨烈之情形和旅长弃家报国的牺牲精神给予了观众希望。影片所描摹的“保家”与“卫国”两难权衡,尤为远在南洋的侨民所感同身受,“我们是每个人都知道过去的弱点——家族观念深刻化,现在大时代的转变,不容许我们再不舍家而救国了。我们全体同胞,是应该化除‘家室’的成见,来认清我们的出路。”[35]这与当时侨民心态之转变如出一辙,由于战事推移,侨民原先之于家乡
的热爱的乡情逐渐演化为对国家命运的挂念,可见影片主人公的两难抉择与彼时侨民心态形成了遥相呼应的对应关系。
在这种相似心态的驱使下,南洋当地报刊关于《热血忠魂》的评论中,大多也都是站在正面肯定的角度称赞有加,甚至有文章还将影片地位一度抬高:“《热血忠魂》,笔者不是乱吹牛皮,的确是国片的最高成就,无论在技术上,意识上,同时是国防电影最有力的一支生力军!看着如不惊心动魄,磨拳起舞的,只有汉奸!只有木头!”[36]其中把《热血忠魂》视为“国片的最高成就”之语如今看来有失偏颇,但确可反映当时南洋观众对于此片的偏好。然而在赞许的声浪中也有观众指出了影片内容的缺憾,认为影片创作者把抗战的全部责任都交给军事承担,而忽略了与军事同样重要的武器——政治。片中政治观点的缺失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抗日理由的说明,“没有把日本帝国主义和日本人民分别起来,这是不对的。我们的抗日,是全民族与凶狂的日本军阀的决斗,至于日本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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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要警醒他们,使他们起来革命”[37];二是影片淡化了抗日的政治意识,“旅长一举一动,似乎只是出于大义,由于军人守土的本职,这种义勇本是极可贵的,但在这次的全民抗战中却还是不够的;抗战中的每一个军人,每一个百姓,都需要一个比仅仅保卫国家更广大的认识,就是要认清这次的抗战是全人类为了消灭凶暴的侵略者而举行的大血战,必须把这个目标在每一个士兵、每一个人民中发动
起来,使每个人都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受苦和为什么一定要参加这场大血战。”[38]《热血忠魂》在南洋的传播,不仅是通过影片文本来激发观众爱国情绪和民族认同感,而且更让原本心系国内战事的侨民借影片反观战局之需要,其中所指出的影片缺憾实际也是当时抗战亟需宣传的重要内容——进一步巩固并建立更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综观《热血忠魂》在南洋传播与接受的历程,影片得以在南洋卖座叫好是片方与民众相互作用的结果。一方面片方依据时局需要引进抗战电影,借影片内容唤醒更多观众的民族意识和认同感;另一方面这部影片又正好顺应侨民关怀抗战的心理需求,使侨民得以借影片宣泄自己的爱国情怀与民族主义情绪,乃至通过影片传达自身对当时战局的理解,进一步加强了自身与国家的联系,也深化了关于巩固更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认识。《热血忠魂》在南洋的上映,使当地民众通过影像与国内浴血奋战的广大军民同频共振,这也为后来1939年马华抗战电影运动奠定了基调。①
三、作为“事件”的电影:重估《热血忠魂》的历史价值
通过史料钩沉,把《热血忠魂》看作“事件”而非文本,详细梳理《热血忠魂》在首轮影院上映宣传以及在南洋传播与接受的历史脉络,旨在“理解过去发生之事,然后向读者进行解释”。[39]《中国当代电影艺术史(1949-2017)》曾指出,《中国电影发展史》“它对作为事件的历史的特殊解读,专注而简单,即首先要有文献资料作为基础和前提”。[40]在本文开篇引用的《中国电影发展史》对于《热血忠
魂》影片的评价亦是如此,“影片《热血忠魂》所体现的正是国民党的片面抗战思想,是国民党极端错误地看待人民众的观点”“影片《热血忠魂》不能与《保卫我们的土地》相比拟,也更不能与《八百壮士》相比拟了。”[41]这是从电影文本出发,基于社会文化形态作出的带有意识形态彩的价值判断,却忽视了这部电影作为“事件”时,在当时历史语境下的发生机制、内在张力与角定位。
把《热血忠魂》在南洋的传播始末看作“事件”,首要作用便是还原这一“事件”本身在历史中的存在样貌,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南洋电影史的空白。以影片在首都影院放映为开端,凭借影片本身的抗战彩和首次在首轮影院放映的噱头,辅以国内抗战局势影响,使《热血忠魂》在南洋受到较高关注。在影院宣传与观影需求相互作用下,影片得以在南洋多家影院多次重映,体现出影片作为抗战电影在当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为激发民众支援抗战的民族意识和爱国情绪提供了话语场。因此作为抗战电影,从收效来看《热血忠魂》已然达到了电影创作者希望借电影服务政治、教育民众的目的,“但我的企图都是很简单的;只要观众们明白这次抗战是人类与禽兽的斗争,是文明与野蛮的战争,在他们心理燃烧起愤怒之火,以增强民众的同仇敌忾的心理而巩固我们的民族自卫营垒,那么我们对于《热血忠魂》的希望就足够了”[42]。
此外,把电影看作“事件”,更应厘清这一“事件”与前后历史的关联,考察它在历史经纬中的价值与定位。如斯洛文尼亚学者齐泽克所言:“事件总是以某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发生的新东西,它的出现会破坏任何既有的稳定架构。”[43]《热血忠魂》在南洋传播这一“事件”影响了彼时南洋电影业的发展走向。
一方面,它改变了当时国语片在南洋的地位与声誉。《热血忠魂》作为首次在首轮影院放映的国语片,除了凸显此片在南洋的地位,实际也强化了国语片在南洋的话语权。此前,南洋国片市场以粤语片占比最大,其中武装片、神怪片更受观众欢迎。《中国电影在南洋:粤语片渐趋没落·国语片继起复兴》一文曾提到彼时在南洋的粤籍华侨最爱看戏,尤以劳动妇女最爱粤语片,“她们志在消遣,花两三毛代价,听听粤曲,比较看舞台戏经济得多。因此,无论牛鬼蛇神,荒唐怪诞,技巧拙劣的影片,她们总觉得津津有味,相反地,假如有些含义比较高尚,意识比较正确的,倒合不上她们的胃口。这么一来,粤语片一直保持着它的地位,忽已于今又三四年了。”[44]然而,受时局影响,南洋观众的兴趣爱好向抗战电影转移,片方顺应市场需要也转向抗战电影的收购与制作:“南洋一带,过去是武侠片和神怪片的世界,只有这一类片子能买钱;非常时期,侨胞关怀祖国。他们目光转变过来。他们的影业公司
①关于马华抗战电影运动具体论述参见李晓红,杨俊芳.1939年马华抗战电影运动研究[J].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02):98-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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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
与重庆中央中国两制片厂订有合同,凡‘中央’出品,
无论新闻片,头部片在南洋都归他们公司所属电影院
首先放映,在过去,每部影片都很受侨胞的欢迎。”[45]
《热血忠魂》在首轮影院的放映在一定程度上确定了
国语抗战片在南洋电影市场的正统地位,由此也重塑
了南洋观众的观影偏好。
另一方面,《热血忠魂》在南洋的传播也进一步巩固了马华统一战线,为1939年马华救亡运动的开展奠定
了基础。在此片以前,也有类似影片如《壮志凌云》《狼
山喋血记》等在南洋公映,这些影片都在团结侨民反
抗侵略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通过电影这一思想武
器,“使他们认识我们是怎样地受着日本帝国主义的
侵略,敌人是怎样地残酷,如果大家再不起来参加抗
战,我们将会有怎样悲惨的命运,亡了国以后怎样地
受压迫,受痛苦……使民众们激发起救亡杀敌的斗争
情绪,使他们尽可能地参加这次决定民族生死存亡的
抗战”[46]。然而《热血忠魂》与前作略有不同的是,它
不仅承担着启迪南洋华侨的使命,而且更广泛地团结
了华侨以外的南洋民众。“《热血忠魂》前曾一度公映
于星洲,在各大戏院轮流公映深得本坡华侨之赞许,
即外国人对于是片亦称赞不已。”[47]此前的抗战影片
“在国际上还没有暴露侵略者——日本帝国主义残酷
与疯狂”[48],而《热血忠魂》却暴露了日军的丑态,使
全世界人民都能看到始作俑者的残酷暴行。所以,此
片除了激发侨民的抗战意识,也让在南洋的其他民众
看到中国军民英勇斗争与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行径后能
共情支援,进一步巩固马华统一战线。可见其目的与
后来1939年所开展的马华救亡运动的任务不谋而合:
“……其次马来亚是各民族杂居的地方,因此马华救
亡运动,就附带着国际和平运动与反侵略运动的任
务,在工作上,不单要动员全体侨胞一致起来援助祖
国抗战,争取最后胜利,还得争取其他民族对我国抗
战与国际反侵略运动的同情与援助,因为我国的对敌
战争,在实质上就是国际反侵略的战争,争取各民族
的援助,也就是吾侨在国民外交上最重大的任务之
一。”[49]
因此,把电影看作“事件”,重新审视《热血忠魂》在南洋传播接受的始末,可以发现就影片自身在南洋
的传播价值而言,在抗战语境下,片方出于时局需要
将影片引进南洋,以各种宣传策略抬高影片地位,促类似《开端》的循环电影
使观众正视影片之内涵。电影自身因其文本所蕴含的
英勇抗争精神而激发南洋民众的民族认同感,尤以影
片“保家”与“卫国”的两难权衡之内容更使侨民感同
身受并为之鼓动。观众也借由影片宣泄民族主义情绪并反思抗战之需要,认识到建立更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必要性。再进一步将《热血忠魂》置于历史经纬中考察,作为首次在首轮影院上映的国产电影,也相应提升了日后国语片在南洋电影市场的地位。而且影片内容与之前在南洋上映的抗战电影略有差异,影片直指日军暴行的意图使南洋民众得以认识到日本帝国主义的真实面目,不仅能够团结华侨,而且也借此争取到其他民族及国家的援助,而这正是此片选择在中国各民族聚居地的南洋进行放映的目的。《热血忠魂》在南洋的传播不仅创下了空前的卖座纪录,也为当地民众支援抗战注入
了强心剂,国语片在南洋的地位得以与外国电影比肩,一定程度上肃清了当时粤语片在南洋鱼龙混杂的乱象,也促使后来更多抗战电影的引进,“中制”与南洋片商密切合作乃至在南洋建立电影机构直营。可以说《热血忠魂》是中国抗战电影在南洋实现政治与商业双赢局面的典型见证,为后来国产电影在南洋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结语
从电影本身出发,《热血忠魂》虽以爱国抗日为中心,却在人物塑造上忽略了人民这一主体,这是影片文本的疏漏。然而将电影从其所处语境中抽离出来、仅基于单一内容进行价值判断的做法,消弭了电影在历史洪流中的作用与影响。如是将电影看作“事件”而非“文本”,走进围绕《热血忠魂》构筑的“历史现场”,回溯影片在彼时南洋的放映历史,可以发现它承载了更为深刻而复杂的历史意义。《热血忠魂》的文本意涵在与片商宣传、民众偏好、时局影响等相互作用下,该影片创下了国产电影在南洋空前的卖座纪录,强化了国产抗战电影在日后南洋影业发展中的话语权。将《热血忠魂》与前后史实进一步勾连,它的热映折射出当时侨民心态由“家”到“国”的转变。加之影片直接点明日本帝国主义这一对象,包括侨胞在内的南洋各族民众都能直观感受日军侵略的残酷暴行,由此可窥见影片之于全民族抗战话语体系在南洋生根发芽的内在关联,南洋观众通过影像与中国军民同频共振,在共情中更意识到全民抗战的必要性,为后来马华统一战线的建立埋下伏笔。因此,走出“文本”的单一语义而将影片置于“事件”范畴进行立体考察,《热血忠魂》的思想主旨或显片面刻板,但作为当时第一部在南洋首轮影
院放映的国产抗战电影,它不仅佐证了抗战电影受到侨胞密切关注这一事实,而且也为国产电影在南洋的传播打开了新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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