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外国文学读卡夫卡《审判》之后
龙子珮      武汉大学文学院
作者简介:龙子珮(1998.3-),女,湖北武汉人,武汉大学文学院本科生,主要研究领域:中国现当代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21-155-01
“想必是有人陷害了约瑟夫.k,因为他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一天早上却被捕了。”
“像条狗”他说,仿佛K死后,他的羞耻仍将长存。”
——《审判》这是《审判》开头和结尾。整部小说讲述的就是约瑟夫.k 从被控告到被执行死刑这一年的经历。
从房间、街道、银行这些典型环境来看,小说的背景应该是现代文明的国家,因此我们也有理由相信这个国家应该存在着现代文明的司法体系。K自己也相信:“毕竟K生活在一个法治国家,所有法治都屹立不倒,
谁敢在他的住处侵犯他?”这样的法治信仰让他相信无罪就不会被审判,总还有地方说理,还可以寻求正义。然而直到约瑟夫.K到被执行死刑的那一刻,我们仍然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这个司法体制种种荒诞之处随着约瑟夫.K了解的不断深入,逐渐展现出来。
首先是拘捕。这是法院第一次对K人身自由的限制,然而在执行的过程中,执行的两个“便衣警察”除了说自己是执行命令外,既没有穿制服,也没有出示表明自己身份的证件。这一切都是不符合执行逮捕的程序的,而K也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的正当性。在这个法治社会,公民的人身自由竟然可以被无缘无故限制,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
kafka命令其次是法庭。这里的法庭几乎隐藏在每一个阁楼上,但却没有任何的法院标志、没有任何的专业人员。审讯室里挤满了形形的人,K后来才发现他们的胸上都带着一个法院的徽章,原来他们都是法院的工作人员。可他们没有具体的职务、没有原告、没有审判的环节,我们竟然完全不知道这样庞杂的法院系统的内部分工。初审也没有任何的目的,甚至K犯罪的理由也仍然模糊不清。法院的神圣性似乎隐藏在永远只在传说中、可望不可即的高等法院,甚至K在临死前想到的最后的问题仍然是“那个他从未见过的法官在哪里?那个他从不曾去过的高等法院在哪里?”所有人提起法院的肃然起敬,和在当事人缺席的情况下做出审判的荒谬程序形成了鲜明的反讽。
后来是律师。在律师那里我们才知道,有许多和K有着一样经历的人。律师看上去兢兢业业,可对案件
的具体情况总是支支吾吾扯东扯西,从来不肯给当事人一个明确的答复,总是用看似没有希望又有一点希望的话来使K对这个案子更为忧虑。更何况,对完全不知道的指控内容来写答辩书无疑是天方夜谭,但律师仍然乐此不疲甚至看上去总在忙碌。
最令人费解的是执行死刑的过程。K的不反抗问题稍后谈到,派来执行死刑的是两位穿着小礼服的男士。他们甚至没有出示任何的判决,没有表明任何的身份,就一左一右紧紧夹住K:没有手铐,“那是一种严格遵照规定的握法,熟练而令人无法抗拒。”这表明其实这样的死刑执行已经有很多次了,执行者们都驾轻就熟。一个文明法制下,竟然有公民的生命未经任何法律程序,就被随意带到荒郊野外处死还被弃之如狗,这对待生命的轻视态度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小说通过约瑟夫.K的遭遇,实际上是跳脱出个体生命的遭遇而达到一种普遍性的观照。从表层来看,以字母K为名就暗示了身份的不确定性,他也可以是我们生活中的每一个人;而小说中虽然多次写了K的穿着,但K的样貌却是模糊的,是一个可以淹没于芸芸众生的中年男子。他职位平凡、身世平凡、生活平凡,但饶是这样官司还是上了他。从内容来看,多处都表明有许许多多和K有类似经历的人,无论是法院的走廊上,律师的家中还是执法者执行业务的熟练程度,都在暗示着我们K不过是这样法制体系之下的又一个牺牲品罢了。前有古人,后也还有来者。这也正是悲剧感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的原因:生活在这样的体制中,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下一个约瑟夫.K,在这“法律”的罗网下无处可逃。
然而,小说中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恶法的存在,也没有意识到法制体系的荒谬性,反而完全放弃了挣扎、抗诉的机会,服从于这并不合理的法院运行规则,做着无意义的努力。
而深层的荒谬感在于,原本对自己有着清醒认知的K也逐渐接受了这一套体系,不再去追问自己是否有罪,甚至被说服放弃了对无罪释放的希望。K原本不想因为案件影响自己的工作生活,但工作中却又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案件而无法专心工作。明明应该坚持对这一套不符合常规的法院体系视而不见,却一次比一次焦急。K开始还在审讯室里对这一套体制的弊端极尽讽刺挖苦,展现他的不屑一顾;后来却将他遇见的任何一个与法院有关的人都当作救命稻草,甚至是风流的女仆,甚至是乞丐般的画家。甚至了解的越多,他就越迷失,也越绝望。在这个几乎人人与法院有关的地方,人人都知道K有一桩很严重的官司。K接受了这种说法,放弃了清醒的自我认知,也接受了按照这套法制体系去思考,而不再质疑体系本身的合法性。
然而文中其实已经暗示了,在体制内永无真正解决之日,有的只是拖延,只是循环。“这些档案留在司法程序中,按照法院办事处对公文传递的要求,将被继续呈送给更高阶的法院,然后再回到较低阶的法院,就这样来来回回,频率时高时低,停顿时间或长或短。”K以及身处官司的所有人无非是试图达成表面的无罪释放,然后永远活在另一轮审判即将来临的恐惧中。在这样的循环中,所有努力都是无意义的。这让我想到那个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在加缪的笔下,反抗荒谬的西西弗斯是幸福的。然而在我看来,此前的K并未意识到自己在做循环推石上山的无意义抗争,而当他意识到了,悲剧也就来临了。
他终于放弃了抗争,放弃了循环,用听之任之的死亡来结束这一场荒诞。
K终于不是英雄,无法像西西弗斯那般成为反抗的英雄。他终于以死亡求得解脱,就在法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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