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现代性:斯蒂芬㊃考特金与
布尔什维克困境∗
俄 安娜㊃克里洛娃著㊀林㊀彦译∗∗
㊀㊀摘要:考特金在其1995年的著作‘磁山“中介绍了 社会主义现代性 的概念,他关于此概念的后续工作,标定了学科历史上的重要时刻,并使他的诉求在近20年时间里成为这个主题领域先驱性的和主导性的声音㊂在此,我将考特金关于现代性的著作视为俄国研究领域的 集体财产 ,认为需要对其潜在假设㊁规定性的大叙事以及由此产生的悖论进行批判性的㊁解构性的阅读㊂我所检视的主要悖论在于,考特金所吁求的关于苏联的开创性比较研究方法是如何以一种顽固视野而告终的㊂在这一视野的核心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状态:反资本主义和反个人主义被固执且似乎不可分割地视为苏联社会主义的特征㊂从‘磁山“开始,考特金就将苏联的非市场工业化实验中这对相互依存的 [反]愿望 确立为 固定观念 或 基本信条 ㊂
我将展示,通过将这种固定原则的观念作为分析苏联现实的范畴并罔顾时代的变化,考特金及那些受其著作影响的学者是如何将苏联现代事业的长时段历史等同于布尔什维克主义及其反个人主义的价值系统的㊂
我将开始拆解贯穿于考特金著作的 固定观念 的范式,并
∗∗∗本文原载ContemporaryEuropeanHistory,Vol 23(2),pp 167-192㊂
安娜㊃克里洛娃(AnnaKrylova),杜克大学历史系副教授㊂林彦,清华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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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现代性:斯蒂芬㊃考特金与布尔什维克困境㊀177质疑学术界内外关于非市场的工业社会与现代性的个体化话语之间僵固的二元对立;通过重新思考二十世纪俄国社会文化变迁的动态,我提出了一种关于苏联社会主义现代性的另类叙述㊂我认为,早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苏联工业社会已经开始在其政治和流行文化的中心处使用不止一种 但仍然是社会主义的 语言㊂关键词:战后苏联史㊀社会主义现代性㊀布尔什维克主义㊀斯蒂芬㊃考特金㊀个体化话语㊀非市场工业社会
Abstract:Kotkin s1995MagneticMountainintroducedtheconceptof socialistmodernity Hiscontinuedworkwiththeconceptmarkedcrucialmomentsinthehistoryofthedisciplineandhavepositionedtheauthorasapioneeringanddominantvoiceonthesubjectforn
discourseearlytwodecades Here,IapproachKotkin sworkonmodernityasthefield scol⁃lectivepropertyinneedofacritical,deconstructivereadingforitsunder⁃lyingassumptions,prescribedmasternarratives,andresultantparadoxes ThemainparadoxthatIexamineishowthepioneeringcomparativeap⁃proachtothestudyoftheSovietUnionthatKotkincalledforendedupwithatenaciousvision,atthecoreofwhichistheunquestionedstatusofthestubbornandseeminglyindivisibleconstellationofanti⁃capitalistandanti⁃individualistcharacteristicsofSovietsocialism StartingwithMagneticMountain,Kotkinhasdefinedthesecodependentanti⁃aspirationsoftheSo⁃vietnon⁃marketindustrialexperimentas fixedideas or basictenets Iwilldemonstratehow,applyingthenotionoffixedfundamentalsascategoriesofanalysisontoSovietrealitiesregardlessofthedecade,Kotkinandsch
olarswhodrawonhiswork,equatethelongueduréeoftheSovietmodernprojectwithBolshevismanditssystemofanti⁃individualistvalues Iwillbegintodisassembletheparadigmof fixedideas thatin⁃formedKotkin sworkandtoquestionthestubborndisjunctioninandout⁃sideacademiabetweennon⁃marketindustrialsocietiesandindividualizingdiscoursesofmodernity IproposeanalternativeaccountofSovietsocial⁃istmodernitybyrethinkingthedynamicsofsocialandculturalchangeintwentiethcenturyRussia Iarguethat,asearlyasthemid-1930s,So⁃
178㊀㊀区域㊃2016年第1辑总第5辑
vietindustrialsocietybeganspeakingmorethanone stillsocialist lan⁃guageofmodernityrightatthecenterofitspoliticalandpopularculture Keywords:PostwarSovietHistory㊀SocialistModernity㊀Bolsh
evismStephenKotkin㊀IndividualizingDiscourse㊀Non⁃marketIndustrialSociety
导论:悖论式的熟面孔:斯蒂芬·考特金的
“社会主义现代性”
在俄国和苏联研究领域, 现代性 长期以来都是历史分析的基本范畴㊂同任何既定的范畴一样, 现代性 承载着它自身的历史,有其特定的初始假设㊁概念的可能性与持续的阐释习惯㊂在由这个范畴所促成的那一类学术研究,以及后者用来表述20世纪俄国的那一种现代性的形成过程中,斯蒂芬㊃考特金的著作扮演了特殊的角㊂考特金在其1995年的著作‘磁山“(MagneticMountain)中介绍了 社会主义现代性 的概念㊂他的诉求在2001年发表于‘批评“(Kritika)的论文‘摩登时代“和专著‘幸免的大战“(ArmageddonAverted)中关于这一概念的后续工作,标定了学科历史上的重要时刻,并使他的诉求在近20年时间里成为这个主题领域先驱性的和主导性的声音㊂①考虑到考特金著作的决定性质,对于这些著作怎样影响了本学科理解苏联现代化,以及如何呈献给非俄国研究领域,早应有批判性的讨论㊂②在此,我将考特金关于现代性的著作视为俄国研究领域的 集体财产 ,认为需要
①②StephenKotkin,MagneticMountain:StalinismasC
ivilization,Berkeley:UniversityofCali⁃forniaPress,1995;StephenKotkin, ModernTimes:TheSovietUnionandtheInterwarConjuncture, inKritika:ExplorationsinRussianandEurasianHistory,2,1(2001),pp 111-164;StephenKotkin,ArmageddonAverted:TheSovietCollapse,1970-2000,OxfordUniversityPress,2008(firstpublishedin2001).
对20世纪90年代俄国现代性研究的批判性史学讨论,请见MichaelDavid⁃Fox的重要论文,通过对比他思考20世纪俄国的现代主义的和新传统主义的方法来分析关于现代性的各种学术叙事㊂MichaelDavid⁃Fox, MultipleModernitiesvs Neo⁃Traditionalism:OnRecentDebatesinRussianandSovietHistory, inJahrbücherfürGeschichteOsteuropas54,2006,pp 535-555㊂
苏联现代性:斯蒂芬㊃考特金与布尔什维克困境㊀179
㊀对其潜在假设㊁规定性的大叙事以及由此产生的悖论进行批判性的㊁解构性的阅读㊂①
我所检视的主要悖论在于,考特金所吁求的关于苏联的开创性比较研究方法 这一方法旨在将苏联经验整合进跨国历史,并论证这一思想动向对更好地理解苏联和西方的发展轨迹都具有必要性 是如何以下述视野而告终的:在这一视野之下,苏联现代性如常见的那样被视为西方的激进他者:它是反资本主义的和反个人主义的㊂这一顽固的视野可以被追溯到美国苏联研究的创始年代㊂我认为其核心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状态:反资本主义和反个人主义被固执且似乎不可分割地视为苏联社会主义的特征㊂②从‘磁山“开始,考特金就将苏联的非市场工业化实验中这对相互依存的 [反]愿望 确立为 固定观念 或 基本信条 ㊂
学者们都很清楚,现代俄国史研究领域充斥着这类 信条 ㊂它们可被概括为一种布尔什维克狂热 通过集体主义人类的塑造这一社会主义议程背后的根本目标来开创与西方不同的经济发展道路,并在此过程中将人性从个人主义堕落中解放出来㊂于是乎,苏联的非市场工业现代性实验被先在地视为现代性个人主义话语的对立面㊂而那种将作为非颠覆性文化实践的特定的个体话语则被理所当然地留给了市场,即资本
①②在欧洲史研究领域,对 现代性 这个概念的分析性限制和可能性存在持续的学术检视,例如GeoffEley, GermanHistoryandtheContradictionsofModernity:TheBour⁃
geoisie,theState,andtheMasteryofReform, inGeoffEley,ed ,Society,Culture,andPoliticsinGermany,1870-1930:NewApproaches,AnnArbor:UniversityofMichiganPress,1996,pp 67-104,以及Eley在德国研究协会(theGermanStudiesAssociation)发表的论文 WhatwasGermanModernity? (Washington,DC,October8-11,2009),这篇论文分析了 现代 和 现代性 概念在今天历史学家的著作以及19世纪晚期和20世纪早期话语中的各种使用方式㊂最近对这个概念及其限制的讨论,可见AHR题为 历史学家和 现代性 问题 的圆桌讨论,特别是MarkRoseman的供稿,他指出当这个概念运用于纳粹主义这一历史案例时的解释限度,MarkRoseman, Nation⁃alSocialismandtheEndofModernity, inAmericanHistoricalReview,Vol 116(3),pp 688-701㊂
比如CarlJ Friedrich和ZbigniewK Brzezinski的TotalitarianDictatorshipandAutocracy(Cambridge:HarvardUniversityPress,1956)㊂这本书把哈耶克关于自由市场竞争条件下自主和理性的个体的新自由主义定义作为他们分析苏联的核心假设,参见AnnaKrylova, TheT
enaciousLiberalSubjectinSovietStudies, inKritika:ExplorationsinRus⁃sianandEurasianHistory1(1),Spring2000,pp 121-124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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